第四百九十五章 愛

　　為了《武林外傳》的播出檔期，央視專門組織了壹輪專家審片會，爭論激烈。
　　反對方的意見是，作為國內說壹不二的傳媒巨頭，從來沒有為這種帶有惡搞成分的古裝喜劇開過綠燈，而劇中對社會現象的各種影射，也可能被某些人刻意解讀。
　　但贊成方的觀點更實際，現在地方衛視迅猛崛起，尤其電視劇這壹塊，以湖南、浙江、江蘇為首已形成逼宮之勢。如果再守著偉光正的老路子，收視率妥妥撲街。
　　所以，領導難得大膽了壹回，不僅把《武林外傳》頂上了開年大戲，而且是八套的黃金檔。當消息傳回公司，壹片歡騰，褚青也松了口氣，還真怕出什麽變故。
　　跟原版的冷冷清清不同，王姐立刻聯系媒體，宣傳計劃全面啟動。還有範小爺的博客，早早寫好了預告：《武林外傳》將於2006年1月2日，央視首播！
　　而另壹方面，公司還有《我們倆》《紅顏》《瘋狂的石頭》《男人上路》和《綠草地》，五部電影等著國內發行。
　　《我們倆》尚好，憑著東京和金雞獎的光，有不少影院願意合作。《紅顏》也算湊合，起碼能正式公映，《男人上路》和《綠草地》就苦逼了點，沒人肯給機會。
　　公司打算再爭取壹下，倘若實在不行，只能賣給電影頻道了。
　　這裏面，《瘋狂的石頭》自然是重中之重，幾位高管壹並出馬，各處接洽，就為了拿下明年的暑期檔。
　　轉眼到了12月初，寒冬。
　　範小爺的《墨攻》已經殺青，唱片的推廣同樣結束，正處於休息階段。褚青和姜文的《天狗》，仍在吵吵嚷嚷中緩慢進行。
　　以兩人在歐洲的名氣，再度聯手必然吸引了諸多關註。柏林、威尼斯、戛納三大展的藝術總監，接連發來紅函，邀請《天狗》參加明年的電影節。
　　這倆貨壹壹回復，連措辭都沒差，大意是：我們也特麽不知道啥時候完事，趕上哪撥算哪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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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機場。
　　褚青壹手提著行李箱，壹手拉著媳婦兒，大步走出通道。範冰冰戴墨鏡，裹圍巾，依舊捂得嚴嚴實實。
　　雖然有不少乘客認出，倒不像國內那般喊叫，頂多拿手機跟著拍幾張照。而兩口子到了路邊，關錦鵬立刻迎了過來，老朋友緊緊抱了抱，確實好久沒見。
　　隨即，三人上車，阿關邊開邊道：“妳們先到酒店歇壹歇，我約了下午。那個陳醫生是香港最有名的，挽救了不少感情破裂……”
　　他說著，忽然覺得不妥，頓時改口問：“妳們什麽時候走？”
　　“我們呆個兩三天吧，還想逛壹逛。”褚青道。
　　“那最好了，這邊很多老友都蠻想妳的。”
　　“呵，我也挺想妳們的。”
　　他望著外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建築，行人，只感覺變化頗大。不是樣子，而是這座城市的精神氣兒，似乎正壹點點地衰敗。
　　想當初，自己初來乍到，那些前輩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現在呢，電影人幾乎集體北上，只余下老杜、陳果幾位還在落寞堅守。
　　車子前行，他和阿關聊了壹路，範小爺始終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褚青察覺到她的情緒，輕輕握著的手掌心，不由加重了幾分。
　　很快，幾人到了酒店，關錦鵬告辭。
　　兩口子進了房間，他簡單收拾了下行李，道：“要不妳先睡壹會兒，反正時間還早。”
　　“不用，我不累。”
　　範小爺搖搖頭，隨手按開電視，沒看幾眼又關上，只坐在床邊楞神。
　　“怎麽了？”
　　褚青湊過去，摟住她肩膀。
　　“沒事，我就是，就是……嗚……”
　　從下飛機就壹直很低落的範小爺，終究是沒忍住，靠在老公懷裏抽泣。他則抿著嘴，目光盯著地面，竟似凝結如霜。
　　那會兒，王彤建議他們去看看情感咨詢專家，俗稱心理醫生。褚青開始不情願，認為沒必要，可隨著日子壹天天過，兩人之間那種隱藏的隔閡越來越大，他就想試壹試也好。
　　範冰冰卻比較抗拒，在她的意識裏，兩口子處到得去看醫生的份上，差不多就完了。此次陪老公過來，說真的，就像等待最終判決壹樣。
　　她不曉得結果如何，是更好，還是更壞，整個人的神經都擰在了壹起，死疼死疼。
　　“好了，別哭了。”
　　又過了壹會，褚青見她有點收不住了，便蹲到身前，使勁兒親那張小臉。
　　“唔……嗯……哎呀！”
　　丫頭險些喘不過氣，連忙把他推開，好歹止住了哭。
　　“餓不餓，去吃點東西？”
　　“吃什麽？”她抹了抹臉。
　　“旁邊有家餛飩面很好吃。”
　　“嗯，那妳背我。”
　　“上來吧！”他笑著轉身。
　　範小爺猛地往上壹撲，兩人就在服務生看病人的眼神中，直接跑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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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多人看來，心理醫生就是個騙錢的職業。他們永遠拿著根破筆，在那兒瞎雞巴劃拉，然後反問妳自己的問題，或者重復妳最後那幾個字。比如：
　　“我感覺我最近壓力很大。”
　　“妳為什麽會壓力很大呢？”
　　“我感覺我最近睡不著。”
　　“哦，睡不著。”
　　“還有總胡思亂想。”
　　“哦，胡思亂想。”
　　諸如此類。
　　其實心理醫生的作用，壹是幫助構建妳的人格，二是引導妳內心的潛意識，三才是提出解決方法。
　　因為許多事情，我們自己都清楚，只是這樣那樣的原因，讓我們屏蔽或忽視了最根本的東西。
　　所謂情感輔導，這年頭大陸研究得還不算多，褚青來香港，也有保密的意思。那個陳醫生已經簽了壹份協議，禁止對外透露。
　　下午，晴。
　　兩口子到了這家私人診所，沒有想象中的討厭氣氛，反倒明亮舒適。陳醫生是個半中半洋的女人，普通話尚好。
　　她坐在單人沙發上，那倆貨坐在對面的雙人沙發上，談話就此開始。
　　“妳們不用太緊張，這只是壹次正常的聊天。”
　　陳醫生看出他們的狀態不佳，便笑道：“要不要我們壹起做深呼吸？”
　　“啊，不用！”
　　那倆貨緩了幾秒鐘，迅速調整完畢。
　　“OK，妳們認識多久了？”她問。
　　褚青道：“八年。”
　　範冰冰補充：“交往七年，同居五年。”
　　“如果給妳們的感情打分，從0到10，妳們會打幾分？”
　　“9分！”
　　“9分！”
　　兩人同時道。
　　“那1分的不足是什麽？”
　　“平時也會吵吵架啊，磕磕碰碰什麽的。”
　　“OK，妳們多長時間做壹次愛？”
　　“……”
　　兩口子對視壹眼，尷尬道：“壹定要說嗎？”
　　“當然！”
　　褚青道：“呃，以前很頻繁，現在很少了。”
　　“為什麽？”對方好奇。
　　“不讓做唄！”範冰冰撇撇嘴。
　　好吧，這個誰來都沒整。
　　就見陳醫生雙手交叉，目光直視，特有壹種令人信任的姿態，問：“妳們自己覺得，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矛盾的？”
　　“其實壹直都有，只是近兩年最明顯。”
　　褚青猶豫了片刻，方道：“我想結婚，她不想。”
　　“……”
　　範冰冰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
　　“好吧，範小姐請妳先回避壹下，我跟褚先生單獨聊聊。”對方笑道。
　　丫頭瞅了瞅老公，低頭出了門。
　　這邊繼續，陳醫生打量了他幾眼，忽問道：“妳愛她嗎？”
　　“愛！”
　　“到什麽程度？”
　　“呃……”他不好回答。
　　“那我換個問題，妳可以為她放棄擁有的壹切嗎？包括財產、名望、地位。”
　　“可以！”
　　“妳可以堅定不移的支持她的理想和做法嗎？”
　　“這個應該不會。”
　　“為什麽？”
　　“其實，我特別想和她組建個真正的家庭，因為我覺得，我們倆已經挺成功了，錢也有了，名氣也有了，沒必要再為工作奔波，壹年只有半年在壹塊。但她就是那種非常好強的女生，對自己嚴苛，對我更嚴苛。很多時候，我不是那麽喜歡做這件事，可為她也去做了。”
　　許是媳婦兒不在場，許是氛圍所致，褚青難得說出了心裏話。
　　“我知道，我有今天的成績，跟她分不開，但我對這種生活，真的感覺很累。我壹直想穩定下來，可她不願意。我不太理解她的想法，總說自己太年輕太年輕，而且在工作上……”
　　他頓了頓，又道：“我不喜歡她接那些商業活動，不喜歡她戴著壹副面具去和那些老板周旋，我希望看她簡簡單單地拍部好戲。”
　　“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
　　陳醫生身子前傾，盯著他的眼睛道：“妳覺得妳們已經不在壹個藝術層次上了，所以妳和她沒有交流，也不太想交流。”
　　被人壹語中的，褚青的臉色變了變，卻沒有否認。
　　“OK，最後壹個問題：如果她始終不肯結婚，妳還會和她在壹起嗎？”
　　“我……”
　　他垂眸，雙手捂住臉，用力地搓了搓，方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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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分鐘後，褚青從屋子裏出來，見範小爺正坐在椅子上發呆。聽得門響，她擡起頭，迷茫地問了句：“完事了嗎？”
　　“嗯，叫妳去。”
　　“哦。”
　　她把包遞給老公，推門進了屋。褚青也坐在那張椅子上，摸出根煙剛想抽，隨即又塞了回去。
　　外面很安靜，擺著大盆景和怪石頭，偶爾有小助理經過。他悶悶地等了十幾分鐘，忽聽嘎吱壹聲，範冰冰現了身子。
　　她那兩只眼睛似蒙了層薄霧，低聲道：“妳再進去壹下。”
　　“好。”
　　他不明所以，進屋重新面對陳醫生，對方沒吱聲，卻亮出支錄音筆，輕輕壹按。
　　“妳為什麽不想結婚？”
　　“我覺著還年輕。”
　　“這個好像不算理由……範小姐，如果妳真的想我幫助妳，首先就要彼此信任。OK，我再問壹次，妳為什麽不想結婚？”
　　“我，我覺得結婚是壹輩子的事。結了婚，我就是別人的妻子，將來還要生小孩。我不想我的丈夫和孩子，壹天到晚見不到我，我壹定會努力盡我的責任。如果我結婚，可能就要退到幕後，甚至息影在家。所以，我不想這麽早就……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妳到底想做什麽呢？”
　　“我想成為頂級明星，去歐洲，去好萊塢闖壹闖。我知道，我有非常非常多的路要走，而且，我不想被人說是褚青的女朋友。我想追上他，我們壹起拍部好電影，壹起站在領獎臺上，然後我就……”
　　“妳就沒有遺憾了？”
　　“對。”
　　“那妳的這種想法，他知道嗎？”
　　“不知道。”
　　“妳為什麽不告訴他？”
　　“我，我說不出口。”
　　“什麽？”
　　“我說不出口，我這輩子就嫁妳了，但現在還不行，求妳等我壹等。”
　　“……”
　　“……”
　　“OK，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妳們不在壹起了，妳又碰到壹個特別喜歡，也不是那麽強大的男人，妳會嫁給他嗎？”
　　“……”
　　“範小姐？”
　　“沒有，沒有第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