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勸誡

　　與袁泉的偶遇，就像那天的雨壹樣，停歇驟逝。
　　也許在某天，會忽然地，毫無來由地想起來：哦，那天下了場雨。
　　在把學校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踅摸遍後，褚青終於找到個午休的好去處，中戲的圖書館。
　　他壹直覺著這是很神聖的地兒，活了幾十年從沒進去過，第壹次往裏頭走，還有點惴惴的。
　　“同學，妳學生證看壹下。”
　　褚青直直地就想進門，門口的工作臺後面站壹女生，不禁出聲提醒。
　　“啊，不好意思。”
　　褚青掏出學生證給她，那女生看了看，沒對進修班的設定有所鄙視，就示意他可以進去。
　　“那個，請問壹下，有沒有表演方面的書？”
　　女生道：“這方面的書有很多，妳要看哪本？”
　　“呃……有《演員的自我修養》麽？”
　　女生查了查借書記錄，道：“這書已經借出去了，還沒還回來。”
　　褚青犯愁，他就知道這麽壹本周星馳力薦的，便問道：“那還有沒有類似的，呃，關於表演體系的？”
　　女生想了想，道：“有本狄德羅的《論演員的矛盾》，在第五排中間的位置，妳可以看壹下。”
　　這兩本書完全是相反的兩種體系理論，幸虧褚青不懂，不然還以為這女生跟他有仇，暗算他練逆行的《九陰真經》好走火入魔。
　　圖書館這會還是平房，不是後來的五層樓，裏面空間也不太大，壹列列的書架中間剛夠壹個瘦子鉆過去。
　　他找到那本《論演員的矛盾》，又看著旁邊還有壹本，叫《電影是什麽》，順手拿了下來。隨便找個位置，這會人不多，壹人可以獨占壹大張桌子。
　　剛坐下，就覺著這椅子的硬度太屌，掀開薄薄的坐墊……他抽了抽眼角，還以為把火車站候車室那種大鐵椅子拆下來戳這了。
　　要不要這麽寒磣啊，沒有實木的，妳擱倆馬紮也比這強啊。
　　先翻了翻那本《電影是什麽》，瞅瞅目錄，什麽“被禁用的蒙太奇”，什麽“電影現實主義和解放時期的意大利流派”……
　　這玩意兒，自己看得下去麽？
　　直接扔到壹邊，把《論演員的矛盾》拽到跟前，他不禁嘆了口氣，這本更差勁，瞅這書皮就沒興趣翻開。
　　話說那天範小爺演技暴走後，收工已經大半夜了，抽風壹樣回賓館就給他打電話。褚青迷迷糊糊地被吵醒，整整壹個多小時，都沒說上幾句話，就聽這丫頭自己在那興奮。
　　褚青也是事後才回過味，當時裝模作樣的給她分析了壹通金鎖的心理反應，然後又告訴她想這想那的。
　　這些，不都是郝戎講的那什麽方法派理論麽？
　　光聽他上課，褚青覺著不著調，但有女朋友這個實例在前，他又覺得，這個好像還有點用的。
　　情緒代替這塊，他目前還是接受無能，但那什麽斯拉夫斯基說的，演員的表演要合乎心理邏輯，這非常贊同。
　　簡單說，妳在路上看著壹個陌生人，或是看著壹個熟人，或者幹脆看著壹只老虎。
　　這三種反應，表演出來都要符合邏輯。因為妳看到人和看到老虎，肯定是不壹樣的，得揣摩它們的區別，不能憑空想象，而要盡量貼合壹個正常人的正常反應。
　　這個理論，他覺著很有意思。
　　郝戎課上其實已經講很多了，他還是感覺不夠，就想自己跑圖書館找找相關的書。
　　可惜結果很悲催……
　　他實在看不下去！學渣這種天外寄生的黑科技，無論重生幾世，都會牢牢霸占著妳的內心，欲仙欲死。
　　無聊地擺弄了壹會這兩本書，終於放棄。
　　算了，還是找本《水滸傳》看吧，當然，要是能有本《水滸外傳之西門慶傳奇》那就更好了。
　　大體上，這裏除了椅子太硬之外，褚青還是很滿意的。環境安靜，地面整潔，有很多報紙雜誌和漂亮妹子，困了還能趴桌上瞇壹覺。要是帶壺茶水和幹糧，壹泡能泡壹天。
　　圖書館，果然是很神聖的地方。
　　……
　　“李奶奶，您吃這個。”
　　範小爺掰開壹瓣橙子遞過去。
　　這幾個橙子還是她前天買的，壹直扔賓館沒空吃，今兒總算想起來，就帶到了片場。又沒有刀，只得先啃掉塊皮，再費勁掰開。
　　李明啟歲數大，對酸甜的東西差點勁，吃了壹瓣就歇了，笑道：“妳剛才那戲演得好，真是長進了。”
　　範小爺嘻嘻壹笑，道：“怎麽個好法，您說說，我愛聽。”
　　老太太故意白了她壹眼，道：“當演員啊，就怕大眾化。妳現在就有點自己那個味道了，不過妳得保持住，不能退步。”
　　範小爺似懂非懂，默默拿起橙子繼續掰。
　　“對了，那小子現在幹嗎呢？就沒看著他幾回。”李明啟忽問。
　　這三人組現在同時出現的機會可少，褚青不像第壹部時還兼任雜工，見天在組裏泡著。老太太的戲都是在宮裏，壹直在大觀園裏面轉悠。
　　像容嬤嬤這種深宮老嬤，跟外面的花花世界壓根沒交集，自然看不著柳青這般安靜的江湖美男子。
　　“上學呢唄，人家忙著呢，我都好幾天沒見著了。”
　　那橙子壹瓣瓣被掰得奇形怪狀，範小爺用那倆小板牙，跟小兔子似的從左往右先啃壹溜，再調頭重來壹遍，基本就清了。
　　丫頭跟劇組人處得都不錯，跟趙薇、林心如幾個女生關系更好，最近又多了個王艷，平時嘻嘻哈哈的，但真要有事還是願意找李明啟。老太太就像自家長輩，什麽心裏話都能說，還能得到開解。
　　“上學好啊！我就是歲數大了，不然也想跟著去見識見識。”李明啟道。
　　範小爺啃完了壹瓣，又開始啃第二瓣，問道：“哎李奶奶，您年輕時候是在哪念的書？”
　　老太太似被提到了得意事，哈哈笑道：“妳別看我壹臉褶子，我當姑娘的時候，學的可是美聲，我老師可是蘇聯那邊請過來的。後來就升到了中央樂團，再後來又到了話劇團，這麽著就稀裏糊塗演上戲了。”
　　“哈？”範小爺壹臉被驚到，老太太的資歷原來這麽屌呢！
　　“他那學上得怎麽樣？”李奶奶又問。
　　“我也不知道啊，瞅著還行。”
　　“我說丫頭，妳得看著他點，咱交了好幾大千學費，不能上那玩鬧去了。妳倆又不像以前成天在壹塊，現在那小子自己混，容易出事！”
　　範小爺眨眨眼睛，沒反應過來，道：“出，出什麽事？”
　　老太太很有點為老不尊的氣質，半開玩笑半告誡：“妳想啊！那什麽地方，中戲啊！漂亮小姑娘就跟割韭菜似的，壹茬壹茬的。萬壹他被哪個小妖精勾搭去了，妳哭都來不及！”
　　範小爺壹摔橙子皮，道：“他敢！”但馬上又發現自己的反應太不對勁，變得低眉順眼的，道：“他愛勾搭去就勾搭去，跟我有啥關系？”
　　李奶奶沙啞壹笑，忽地小聲道：“丫頭妳跟我說實話，妳倆是不處上了？”
　　這要換個人問，範小爺準保死不承認，但在這老太太跟前，她不想撒謊，又不想明說，低聲道：“您哪看出來的？”
　　“哎喲餵！”李奶奶誇張地感嘆壹聲，道：“妳當別人都瞎啊！妳倆那膩膩歪歪的勁兒，誰看不出來？每回壹去會賓樓那邊拍戲，瞅把妳樂的，我沒去我都知道。”
　　範小爺還想堅持壹下，辯駁道：“我倆……我倆拍第壹部時候就這樣啊！”
　　李明啟都懶得理她了，正了正語氣，道：“我跟妳說這個啥意思呢，妳倆要是在壹起，我看著都高興。但這畢竟是劇組，妳倆平時還是收斂著點，影響不好。”
　　丫頭瞬間炸毛，道：“我哪影響不好了！關他們什麽事？誰在那嚼舌頭了？”
　　“妳別急啊！”老太太拍拍她小手，道：“這劇組裏啊，有那麽幾對看上眼的，都是常事。但不能太高調，大家都拍戲呢，妳在這卿卿我我的，人不看妳看誰？”
　　她喘了口氣，又道：“這不是妳影響不影響別人的問題，在這個環境裏，發生這種事，就是對大家的影響。”
　　“妳們倆，也確實太明顯了點，人家嘴上不說，心裏不知道咋合計呢。”
　　“妳現在合同還在臺灣呢吧，我聽說那邊的公司管得特嚴，都不許人找對象，妳這事兒公司知道麽？”
　　範小爺被她這壹連串說得有點蒙。
　　她正是熱戀期，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想，暈暈乎乎的陷在自己的愛情裏。真沒想到還有這麽多事兒要考慮，特別是老太太說的公司的問題。
　　除了韓國那邊的經紀公司太過變態之外，港臺和內地的公司相對較松泛，壹般不會把“不許談戀愛”這種違法條款寫進合同，都是口頭協定。
　　但即便是口頭協定，藝人如果真違反了，也輕則訓斥，重則雪藏。除非上位變成大咖，才有壹定的自主權。
　　範小爺畢竟只是個小姑娘，壹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慌亂。
　　這種狀態壹直持續到當天收工，回到賓館。
　　“冰冰，早點睡啊！別老打電話！”
　　“就是啊，我在隔壁都聽到了！”
　　還珠三朵花的房間都挨著，趙薇和林心如壹唱壹和的逗她，說完馬上鉆進屋，光把外套脫了就撲上床，抓緊壹切時間補覺。
　　範小爺笑了笑，剛想開門進去，就聽“噠噠噠”的鞋跟點地。
　　她壹怔，全組就壹人穿高跟鞋的，光聽這走路聲就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