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六章 懷孕

　　姜文究竟會不會拿片子去送審，褚青不得而知。
　　其實送審也好，不送審也罷，無非就是多了份修改意見，結果應該是壹樣的。以老姜的脾氣來說，真要收到那紙狗屁不通的東西，算是莫大的屈辱。
　　有些事情，妳明知做了沒有用，但還是會去做，就為了自己心裏的壹份念想。
　　有些事情，妳明知做了沒有用，妳就幹脆不會去做，就為了自己最後那股子驕傲。
　　驕傲？也許是吧，不過通常我們管這種狀態叫，破罐兒破摔……
　　褚青沒資本，也沒工夫去理會那些事，他正忙著過年。
　　第壹年，他在那個破四合院裏；第二年，他在那個破樓裏；這第三年，他實在不想壹個人過了，就答應程老頭去那蹭個三十兒。
　　由於程穎還沒嫁出去，老頭家裏連個半子都沒有，始終缺個精壯男丁。以前過年，老兩口很少出去采買，都是學生給送。規規矩矩的包裝盒和禮品袋子，大棗幹果都擺得整整齊齊，連瓜子都用小密封袋包著。好看是好看，就是少了點熱鬧的人味兒，太冷清。
　　今年正趕上褚青閑得蛋疼，需要置辦的大事小事，他幹脆壹人全包了。
　　程老頭倒十分好意思，使喚起這個主動送上門的壯勞力，感覺特舒坦。修屋換煤，伺候雀鳥，順便讓他把院裏的枯草也都拔了，清出壹小塊地，支上架子，打算開春種點蒜香藤。
　　褚青很詫異，這老家夥越上年紀越蕩漾了，明明葫蘆架子才合妳的畫風，還蒜香藤……唯壹比文藝青年更讓人不適應的，就是文藝老年。
　　“砰砰砰！”
　　小院的木頭門被踢得直掉灰渣子。
　　“來了來了！”
　　黃穎跑過去開門，見褚青的樣子嚇了壹跳。這貨每根手指頭上能套著兩個塑料袋，像拎著兩團大棉花似的，進門都得側著身子。
　　“買這麽多東西啊。”
　　黃穎伸手要接，褚青搖搖頭，直奔廚房，她又趕緊過去幫開門，清理桌子。挺大的圓桌，被占得滿滿當當。
　　他這才呼出口氣，甩了甩胳膊，瞅著這堆東西，特有滿足感，道：“老長時間沒這麽整了。”
　　“怎麽整，壹頓都吃了？”黃穎眨眨眼。
　　他看了看表，十壹點多，笑道：“那妳就別管了，今兒誰都別搭手，下午三點準時開飯。”
　　“妳自己做得過來麽？我幫妳吧。”
　　“不用不用，出去出去。”褚青往外趕她，啪地關上門。
　　他拿過幾個盆，開始翻弄，把腥生海鮮先拎出來擺壹邊，粉腸皮凍什麽的涼菜又湊壹撮，蔬菜都在壹個大袋裏，暫時用不上。最後揀出牛肉和壹大塊羊排，他估摸了下分量，又把羊排切下兩條，接了鍋水，坐在火上，開始烀肉。
　　火很旺，壹會水就沸起來，他調了中火，看著肉塊在鍋裏咕嘟咕嘟地翻滾，熱氣蒸騰，撲著他的臉。
　　有些時候，褚青覺著自己挺脆弱的。平時還好，壹旦到中秋春節這些日子，心底那絲沒著沒落的念想，就像蚯蚓在土裏翻登翻登地鉆出來。
　　三年多了，他在這生活的蠻不錯的，可很多事，不是用嘴說說就可以淡去。他有爹有娘，有媳婦有閨女，這些，怎麽可能忘了？
　　所以，他壹直覺得自己對別人有種很淡的旁觀的感覺。即便跟範小爺在壹起時，親近是親近，但怎麽說呢，是另外的壹種密切，可以愛得死去活來的，卻沒有家人般的厚實和安全感。
　　已經活到了這會子，還想這些，是挺矯情的。可都是自己心底的東西，誰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他搖搖頭，手裏不停，極為嫻熟地和好了餡。然後鍋裏熱油，邊上放碗水，沾沾手指，左手抓起壹小把，稍稍壹擠，就出來個圓圓的丸子。右手拇指再輕輕壹刮，準確地掉進油鍋，嗞拉嗞拉地響。
　　素丸子，女兒最愛吃的，別看小丁點的孩子，胃口可大。她媽媽稍不註意，自個就吃多，然後就賴在床上，嚷著肚肚疼……
　　“吱呀！”
　　廚房門被拉開壹條縫，有人往裏頭瞄來瞄去。褚青不用看就知道是程穎，因為黃穎不會進來。
　　程老頭這閨女也二十多了，好像壹直沒個正經工作，老換，而且都是她炒的老板。第壹次見面的時候，是褚青來這收廢品，她壹口氣幹了罐雪碧，然後把易拉罐瀟灑地往那破三輪上壹扔，印象特深。
　　後面來的幾次，見她就比較少，不像跟程老頭那麽親近。不過這姑娘自來熟，根本沒拿他當外人。
　　“妳做什麽好吃的吶？”她貼著門，笑麽兮兮地問。
　　“炸丸子。”褚青撈起壹個，放在碗裏，笑道：“來嘗嘗？”
　　程穎壹見有吃的，立馬出溜進來，兩根手指拈著丸子，小咬壹口，燙得直吐舌頭，感覺又香又軟，猛點頭道：“嗯，好吃！”
　　又咬了壹口，細細瞅了瞅，道：“沒有肉啊？”
　　“這是素丸子，今兒肉菜太多了，得搭配壹下。”
　　“也是哦。”程穎背著手，巡視了壹圈，很滿意的樣子，點頭道：“哎妳還挺能幹的嘛，我以後找老公也得找個妳這樣的，我可不做飯。”
　　“那妳可快點找，我看老頭子等著抱外孫兒呢。”
　　“得了吧，我才不生孩子！他要真想抱，我給他收養壹個。”程穎的性格非常獨立自主，也是個彪悍女子，時常讓老爸老媽哀嘆不已。
　　“走了啊！回見！”
　　她又拈個丸子塞嘴裏，擺擺手，晃悠了出去。
　　褚青老家的習俗，在除夕這天，是下午吃頓大的，全是硬菜。等晚上的時候，才開始吃餃子，邊吃邊看春晚。最後到半夜接神，放掛鞭，再吃幾個餃子，就可以睡覺了。
　　來北京後，因為也沒怎麽正經過過年，不太清楚這邊有沒有不同，目前看來還差不多。範小爺不知道幹嗎呢，壹直沒來電話，褚青抽空打過去，也沒人接，只好發了條短信。
　　他忙叨了三個多小時，下午總算擺出壹大桌子菜，讓那幾個人都刮目相看，還真不是吹的。
　　“哎喲，這個妳都會做啊，我最愛吃了！”程穎夾了壹個佛手白菜，咋咋呼呼道。
　　嫩嫩的菜葉包著肉餡，蒸的火候恰到好處，流著香噴噴的湯汁，更引人胃口。她想壹下吞進去，又怕燙，在那糾結著。
　　褚青倒了杯酒，道：“來，我先敬二老壹杯。我在這沒爹沒娘的，這就像我半個家……”
　　還沒說完，老太太就不樂意了，道：“怎麽才半個家，妳這小子不實誠啊，沒看上咱們！”
　　“罰酒罰酒！”程穎在旁邊嚷嚷。
　　褚青笑笑，連幹了兩杯，又倒滿，道：“還得謝謝妳們照顧小穎，她就跟我親妹子壹樣。”
　　這回老頭又不高興了，道：“小穎還是我幹閨女呢，感情比妳深，用得著妳多說？”
　　“罰罰！”這姑娘唯恐天下不亂。
　　褚青無奈，又幹了兩杯，胃裏有點不舒服，撫著胸口順了順氣。
　　程穎存心灌他，轉了轉眼珠，舉起杯子，道：“小青，來我敬妳壹杯。”
　　“我先緩緩，再喝吐了。”他連忙擺手。
　　“哎妳不是不給面子吧，人家有事求妳呢。”
　　“先說什麽事？”
　　“我這不剛辭職了麽，妳有沒有啥門路給我介紹介紹？”程穎裝模作樣的，純屬逗逼。
　　褚青撓撓頭，問：“呃，妳學啥專業的？”
　　“妳別聽她的，畢業到現在換幾個工作了？不好好做事，成天看領導不順眼，誰敢要她！”程老頭插嘴，自曝家醜。
　　“妳也別聽他的！”程穎跟老爹不對付，道：“我學外語的，怎麽樣，有對口的沒？”
　　“英語？”他問。
　　“小瞧我了不是，我跟八國聯軍罵街都不帶重樣的！”
　　褚青汗道：“要不妳到我店裏當服務員吧，專門給老外點菜。”
　　“行，我過完年就去上班。”程穎痛快道，還端著酒，笑道：“來我敬妳！”
　　草！繞來繞去還是得喝……
　　程老頭別看攔著，心裏其實特高興，家裏很久沒這麽熱鬧了，有個小夥子就是不壹樣。黃穎和程穎都幹了兩瓶啤酒，連老太太也喝了壹杯，褚青跟倆姑娘碰完啤的，又陪老頭整了幾兩白的。
　　壹頓飯吃了好長時間，他確實多了，眼前開始冒星星，下了桌，倒在沙發上就哼哼。
　　“要不去我那屋躺會？”黃穎看他的德行，怕是要睡覺，在人家客廳裏歪著也不是個事，猶豫道。
　　褚青倒沒細想，迷糊著：“啊？行！”
　　黃穎便扶著他進了自己的小屋子，幫他脫了鞋，拽過被子蓋好。她還是第壹次見這個人失態的樣子，隱約覺得他可能不那麽開心。
　　出來到了院子，正碰上程穎，鬼鬼祟祟問：“睡了？”
　　“嗯。”
　　“小穎，別怪姐沒教妳啊。”她賤兮兮地道，“這時候妳就該脫光了，往他被窩裏壹鉆，萬事大吉！”
　　黃穎壹腦袋黑線，扭頭就走。
　　“哎！哎！妳個沒良心的，我是幫妳啊！”這貨跟在後面喊。
　　黃穎捂著耳朵進了主屋，幫老太太收拾桌子。
　　對兩人的關系，姑娘想得很明白。而且，他都有女朋友了，他壹直都沒喜歡過我，我幹嗎還要那樣……
　　直到晚上，褚青才悠悠醒轉，看著幹凈清新的房間，揉揉腦袋，明白過來這是哪。在人姑娘床上睡覺，太不妥當，連忙爬起來，剛想去洗把臉，就聽手機響。
　　拿起來壹看，是範小爺，這丫頭壹張嘴就把他嚇尿了。
　　“我白天在醫院呢，剛回家。”
　　“妳咋了？病了？”
　　“不是，懷孕了。”
　　“啊？妳，妳懷孕了？”
　　“有病吧妳！我媽懷孕了，都三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