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王彤

　　賈樟柯和顧崢面面相覷，什麽情況這是？
　　“妳找我到底什麽事兒？”王彤才想起問正事。
　　賈樟柯無奈，把情況說了壹遍。
　　王彤轉頭看褚青，道：“表演系進修班都是三月和九月入學，這時間都過了。”
　　褚青忙道：“不是現在就想去，明年也行。”
　　“那好辦！我跟那幾個老師都熟，這就幫妳問問。”王彤笑道。
　　於是小飯館的電話被第二次征用。
　　聊了兩分鐘，王彤放下電話，皺眉道：“學校明年沒有開短期班的計劃，要不妳念個大專班？”
　　“大專班幾年？”褚青問。
　　“怎麽也得兩年吧，或者三年也可能。”王彤道。
　　褚青看著賈樟柯，聳了聳肩，意思是那就沒辦法了，自己連個高中文憑都沒有。
　　哥就天生沒有上學的命。
　　“弟！”
　　王彤這就叫上了，而且特自然，道：“妳是真想念麽？”
　　“是啊，我基礎太差，以後既然想往這方面發展，就得提高提高。”褚青道。
　　“那中戲妳去麽？我認識個老師，可以幫妳問問。”王彤問。
　　褚青還沒說話，顧崢先壹拍巴掌，道：“對啊！咱們學校沒有，中戲還有啊，沒必要在壹棵樹上吊死！”
　　中戲？
　　褚青想了下，好像也挺有名的吧，反正都是上學，去哪都壹樣，也特自然地道：“行，姐妳就幫我問問。”
　　於是那部老座機第三次被征用，胖老板小眼睛瞇縫著，合計要不要給這桌莫名其妙的人加上點電話費。
　　趁王彤打電話的工夫，顧崢這個長舌男開始八卦，用壹種很賤的語氣跟褚青道：“青子，妳現在單身吧，妳看妳倆姐姐弟弟叫得這麽親熱，要不再往深了發展發展？”
　　褚青不甩他，道：“別扯沒用的，我們就是投緣，知道啥叫壹見如故不？再說人家有男朋友。”
　　顧崢小聲道：“有男朋友算個啥？又沒結婚！”
　　這時賈樟柯悶聲來了壹句：“姐弟戀，行！”過後又加了壹句，“不過妳註意著點，別搞太大，影響不好。”
　　褚青特驚悚地看著他，沒想到妳丫原來是這種屬性的男人，以前還當妳真老實！
　　“我問了，中戲明年肯定開班，就是學費可能比咱學校貴點。”王彤回到座位上，說道。
　　“那得多少？”褚青問。
　　“七八千吧，壹次性交齊。”
　　這種短期班拿錢就能念，說白了就是給那些閑得沒事幹的成功人士補充點業余愛好，不過教學質量還是可以的，不糊弄。
　　褚青壹合計，到明年三月或者九月，怎麽也能攢出個學費來了，便點頭道：“那我就去中戲了，謝謝姐。”
　　“嗨！客氣什麽！”王彤端起杯，道：“再走壹個，提前祝妳學業有成，前程似錦！”
　　褚青大笑，跟這樣的人在壹起，不累得慌，從心裏往外的舒坦。
　　四個人說笑了壹會，賈樟柯忽然問：“對了，小帥那片子怎麽樣了？”
　　王彤搖搖頭，道：“還是沒戲。”
　　褚青在旁邊插嘴：“啥片子？”
　　“我演的壹部電影，叫《扁擔姑娘》，前年就拍完了，現在還沒上映。”王彤道。
　　褚青恍然：“又是廣電總局！”
　　王彤輕輕踢了他壹下，道：“跟我們說說行，出去別瞎說啊！”
　　褚青知道是為他好，道了聲謝，又問對面那倆貨：“妳們怎麽沒告訴我別出去瞎說？”
　　顧崢叼著根煙，吊兒郎當道：“我們相信妳的智商！”
　　“滾！”
　　“哎我挺久沒回學校了，有啥新聞沒有？”王彤問。
　　賈樟柯似想到什麽，沒忍住先笑了壹聲，才道：“今年導演系有個哥們，要拍畢業作，丫怎麽說的來著？”他扭頭問顧崢。
　　顧崢接道：“都市夜景迷茫！”
　　“啊對！都市夜景迷茫！”賈樟柯壹拍大腿，變得很興奮，道：“那哥們把攝影機往道邊壹架，就跟攝影師說了壹句話。”
　　“什麽話？”王彤問。
　　“我對妳沒別的要求，就壹個，妳給我把前面這立交橋徹底打亮！”
　　“哈哈哈哈哈！”
　　王彤壹下就笑得不行，前仰後合，拍著桌子根本停不下來。
　　褚青在邊上很迷茫地當路人甲，完全不懂這個笑話的梗在哪裏。
　　好容易止住笑，王彤捂著肚子道：“小帥哥也跟我講過，說他們畢業那撥兒，壹致認為沒鋪上幾十米軌道架上升降機，身後再跟著幾十個人，那都不叫拍電影！哎妳那電影怎麽樣了？”
　　賈樟柯同樣搖搖頭，道：“也是沒戲！”
　　這頓飯，四個人吃了很久，直至夜深，才有散的意思。
　　王彤管褚青要聯系方式，褚青又留了程老頭家的座機號。
　　她拍了下他的頭，道：“妳怎麽連個呼機也沒有啊，趕明兒姐送妳壹個！我先走了，拜拜！”
　　褚青看著王彤坐進出租車，對她的話也沒當真。不過也覺得沒個呼機挺不方便，主要是用慣了手機再用那玩意太難受了。
　　……
　　接下來的日子，還珠劇組不斷地在故宮、大觀園和恭王府等外景地穿梭移動。
　　全劇組的人都繃緊了弦，沒人叫苦叫累，眾人齊心，總算把前面拖拖拉拉的進度趕上了，甚至還超出了壹點。
　　轉眼已是12月，寒冬已至。
　　街上壹片素蕭，人也少了許多，從早上開始，空氣中總似有薄薄的壹層霜寒在籠罩著這座古都。
　　臨近中午，太陽還是沒出來，天色繼續高冷，隨後居然開始飄起了雪花。
　　褚青穿著件大棉襖，白花花地翻著不知道是棉花還是羊毛的東西，蜷縮著身子，整個人矮了半截。
　　雙手交互插進袖口裏，形成標準的農民揣姿勢，加上腦袋頂上那個雷鋒帽，整個壹民工。
　　這是個回廊的死角，背風。
　　褚青等下還有戲，就沒回賓館，在這硬挺著。
　　別說現在了，就是新世紀後，明星地位大為提高和虛浮的年代，那些二線，甚至壹線明星，有自己保姆車的壹巴掌都能數得過來。下了戲，還得在片場等著下壹場，這個間隔可能是壹個小時，也可能是四五個小時，總之妳不能回去。這個時間是最痛苦的，只能幹挺。
　　他看著偌大的院子，枯樹衰草，上面已經蒙上壹層雪霜，不遠處是個月亮門，青灰色的院墻延到裏面，立著壹座雕梁大屋，紅磚青瓦，很是堂皇。
　　“真是白茫茫壹片……真是壹片白茫茫……幹凈大地……靠！這話咋說的來著？”
　　他本想拽上壹句，又忘了，只好卡在那裏，嘀咕道：“古代人冬天都咋過的呢？又沒暖氣。”
　　正嘟囔著，就見壹個人從月亮門裏跑出來，沖著他就喊：“青子，又有人找！”
　　咦？妳為什麽要說又呢？
　　褚青郁悶：“斌哥，妳不是又剛巧碰上了吧？”
　　田誌斌哈哈壹笑：“還真是剛巧碰上了，又是個女的。”
　　褚青壹腦袋黑線地跑到大門口，壹見那人，比看著黃穎還驚訝。
　　“姐？”
　　那人穿著件紅色的外套，亭亭多姿，立在那兒，就像壹株雪裏紅梅。
　　看著褚青，連忙跑過來，臉上笑靨如花，下壹秒，又皺著眉頭瞅他身上那件破棉襖，道：“我說妳買件新衣服能死啊！”
　　如此霸氣高冷，只有褚青剛認識不久的那位禦姐，王彤。
　　褚青辯解道：“這可是正宗東北大棉襖，暖和。”
　　王彤壹拍他腦袋，道：“得了吧！跟個鄉下老漢似的！”
　　她好像十分喜歡拍褚青的頭，褚青也不敢反抗，問：“妳咋來了？”
　　王彤道：“我來探班啊，妳忙啥呢，帶我去看看。”說著邁步就往裏走，褚青搖頭跟上。
　　“我等會還有戲，沒事呆著呢。”
　　兩人到了那處小回廊，隔著月亮門就是正拍戲的片場，褚青不好打擾，就搬來壹張椅子。
　　王彤不滿道：“妳就讓我坐外面啊？”看褚青那張苦逼臉，又道：“行了，我也不坐了，怪冷的，待會兒就走。”
　　她從包裏拿出壹個小盒子，遞給他，道：“喏，送妳的。”
　　褚青好奇地接過來壹看，嚇了壹跳，連忙推回去，道：“這我不能要！”
　　王彤硬塞進他懷裏，道：“說送妳就是送妳的，矯情什麽，拿著！這可是最新款漢顯的，妳到外面拍戲，連個BP機都沒有太丟份兒。不過我也沒什麽錢，要不就送妳部手機了。”
　　這話把褚青說的心裏壹突壹突的，有點手足無措，又有點暖洋洋。原本那天當王彤就是說笑話，沒承想真特意跑來送了壹個BP機。
　　他忽然有種自己就是個玉面純潔白蓮花，然後被壹個霸道邪魅總裁硬上的感覺。
　　他對朋友不是那種表面上的近乎，感情都藏在心裏。既然王彤都這樣說了，他也就不磨嘰，收下BP機，笑道：“那就謝謝了。”
　　王彤也笑：“這就對了，扭扭捏捏跟個大姑娘似的。”
　　褚青翻了個白眼，其實我平時還是挺爺們的，但在您跟前壹點氣勢都提不起來。
　　“妳戲拍咋樣了？”王彤問。
　　褚青道：“再有壹個禮拜就殺青了，妳最近忙啥呢？”
　　王彤道：“啥也沒忙，跟家呆著呢。”
　　她家也在外地，自己在北京租房子。
　　褚青跟她接觸這兩次，覺得她就像陳馨兒壹樣惹人喜歡，甚至有時候比陳馨兒更加充滿魅力。
　　跟她在壹塊，就像被團橘色的光焰籠罩，暖暖的卻不灼熱，讓人不自覺地就放松下來。
　　總之就是自在，說任何話，做任何事情都不擔心唐突失態的那種自在。
　　此時雪愈發的大，風卻細小，紛紛細雪只在廊外飄散，院子裏的哀草，青灰色的矮墻都被雪覆蓋，勾勒出墻頭上的滄桑輪廓。
　　“嗞……”
　　壹股寒風吹過，王彤不由打了個冷戰。
　　褚青看她裏面只穿了件薄毛衫，外面也只是件薄外套，連忙就要把棉襖脫下來給她。
　　王彤忙道：“不用不用，我就是有點凍手，身上還行。”
　　她那雙小手攥著拳頭，白白的手背上已經泛起紅暈。
　　褚青四處瞅了瞅，放棄了找手套的想法。他壹直保持農民揣的姿勢，根本不覺得凍手，想了想，把手縮進袖子，又揚起袖口，笑道：“我這裏暖和。”
　　他本帶著半開玩笑的意思，誰知王彤大大方方地把手伸了進來。
　　褚青就覺得兩只冰涼的小手慢慢探進衣袖，然後跟自己的手輕輕壹碰，又往後縮了縮。他不知怎麽想的，心裏忽然迸出壹股沖動，手指壹伸，就拉住了那兩只小手。
　　王彤輕輕看了他壹眼，微微掙開，兩人指尖貼著指尖，要碰到又沒碰到。
　　要說褚青這身大棉襖別看破，但是真暖和，只壹會，王彤就覺得手慢慢緩過來了。兩只小手被羊毛還是什麽毛的東西包圍著，暖和和的，許是因為這壹冷壹熱起了反應，她手心裏竟然涔出了壹絲細汗。
　　這種古怪的姿勢，加上剛才沖動的動作，讓褚青有些尷尬，壹直低著頭不說話。他期待著她能說點什麽，緩和下氣氛，誰知對方也不說話。
　　他忍不住擡頭壹瞄，卻見王彤眼睛壹眨不眨地正盯著自己看，面若細雪，眼中帶著溫暖又戲謔的笑意。
　　這讓褚青愈發失措，緊張，眼睛滴溜溜地滿地打轉，就是不敢往上擡，脖子跟安了發條似的左扭右扭，就是不擺正。
　　看他這般，王彤眼中的笑意更盛，也更加溫潤，只把那飄散白雪都絲絲融化，讓褚青直想落荒而逃。
　　就這樣過了好壹會兒，就在褚青真忍不住想撒開手時，王彤終於說話了：
　　“我看妳能挺多久！”
　　聲音清潤又帶著挑逗，壹如她眼中笑意。
　　褚青本來還能堅持幾秒鐘，這壹下瞬間潰敗，急忙撒開手，臉上又紅又黑，很是精彩。
　　“哈哈哈哈哈！”
　　王彤眼如彎月，笑得捂著肚子彎下了腰，笑得不停拍著回廊的柱子，笑得細雪靜謐天地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