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電話

　　“阿飛，我好冷，抱著我，我好像到了冰天雪地壹樣。”
　　範冰冰倒在吳京懷裏，壹身大紅喜服，唇妝化得很蒼白，氣若遊絲。賈靜雯坐在旁邊，居然拿了床棉被給她蓋上。
　　“小紅姑娘，妳要好好愛阿飛。”她攥著賈靜雯的手道，“因為阿飛他是個好男人……”
　　範小爺表面上壹副快死的樣子，其實心裏在狂吐槽：都是穿喜服，為毛第壹次就能跟男朋友羞答答地拜堂，這次就得被人壹刀捅死，還要說這種交黨費的對白。
　　話說這劇到後半部分完全就崩了，演員自己拍的都蛋疼。甭提白發三千丈這種狗血人設，荊無命居然變得很萌，孫小紅還跟阿飛搞在了壹起，上官飛從龍套上位成大配角……更屌的是這編劇還是古龍生前好友，妳確定是好友，而不是高級黑？
　　“過！”導演魯曉威喊道。
　　袁八爺主要導武戲，他則是文戲導演，代表作是《渴望》。嗯，所以《小李飛刀》裏的感情戲，才特有種八十年代老北京四合院裏的家長裏短氣質。
　　“冰冰妳休息壹下，衣服不用換。”魯曉威吩咐壹聲。
　　“知道了，導演！”
　　範小爺應道，套上外套，跑到旁邊坐著。
　　橫店這天氣濕冷冷的，黏在身上很難受，她拿起褚青給買的小保溫壺，倒了熱水，小口小口地喝。
　　在男朋友手把手教導下，她的某些生活習慣顯得非常成熟獨立。比如壹些應急藥品的備用，還有隨身攜帶的小玩意，實用又方便，這都讓組裏比她大上壹輪的老爺們刮目相看。
　　“還有水沒，給我倒點。”
　　任泉也披著個大衣，湊過來蹭水。範小爺看他那比暖壺還大上壹圈的水杯，嚇道：“妳泡澡啊？”不過嘴上這麽說，還是把剩下的熱水都倒給他，剛能蓋住杯子底。
　　任泉聳了聳肩，握在掌心裏捂手，他在戲裏演上官飛，成天頂著個西門無恨同款Style的劉海到處亂竄。這人屬於性格超好的那種，就像塊柔軟的小面包，誰都能欺負欺負。光按男人這個標準來說，範小爺對他的印象是中等偏上，又都是內地的，兩人不時還能聊壹會。
　　“妳那組完事了？”她問。
　　“我是徹底沒事了，剛被捅死。”任泉輕松道，明天就可以離組了。
　　“我還剩點戲沒拍。”
　　範小爺撇撇嘴，最煩這種不按套路走的，自個都掛了，還特麽能活蹦亂跳的去跟孫小紅搶男人，情緒轉換得太擰巴。
　　她喝完水，把蓋子扣在暖壺上，忽然“嗞”了壹聲，不由揉了揉胳膊。那裏有塊瘀青，前幾天腫得嚇人，白藥紅花油什麽的壹通亂噴，現在才好點。
　　丫頭是組裏最拼命的，袁八爺導武戲時嚴酷得讓人欲仙欲死，壹個武打鏡頭就要拍兩天，有時候焦恩俊都感覺很辛苦，她卻硬挺了下來。除了特危險的場面需要用替身外，都是親身上陣。
　　任泉對這個小姑娘也很佩服，看她揉胳膊，不禁笑道：“妳跟我壹個好朋友挺像的，都特拼。”頓了頓，又道，“嗯，連名字都挺像。”
　　範小爺對他的好朋友才不感興趣，隨口客氣道：“那哪天得見見。”
　　“哎妳晚上還有戲麽？”他忽問。
　　“沒啊。”
　　“我昨天在外面發現家很好吃的館子，要不我請妳吃？”他笑道。
　　範小爺扭頭瞅著他，伸出根白嫩嫩的手指頭，睜大眼睛道：“我告訴妳啊，我可有男朋友了，妳別打我主意！”
　　任泉壹腦袋黑線，就是看這小姑娘年紀小，還都是內地的，想照顧壹下。他剛要說話，就聽壹陣手機鈴悶悶的響起來。
　　範小爺從包裏劃拉出手機，壹看這個號碼，不由眨了眨眼，跑到僻靜地方，接了電話。
　　“餵，何姐？”
　　……
　　壹支圓珠筆在五根修長的手指中間來回轉動，速度極快且充滿節奏感，如穿花蝴蝶……好惡心的比喻。
　　上中學的時候，褚青可是班裏第壹轉筆高手，話說這又有什麽可得意的？他無聊地看著前面的郝戎，郝戎也無聊地看著他。壹個不愛講，壹個不愛聽，底下同學們也都昏昏欲睡。
　　這課叫影視表演藝術創作研究，褚青聽了壹節半，楞沒搞明白到底是幹嗎的。他現在課上得太別扭了，上半年和下半年的內容完全不在壹個檔次，以前還能教些幹貨，結果春季壹開學，光看那份蛋疼的課程表，就曉得這學校終於暴露出辦班撈錢的本性了。
　　郝戎倒黴催的被派到這麽個活，這都是黑歷史啊！他也想教表演，排大戲，但資歷淺沒辦法，還好再熬個幾年，就能調到本科班，去盡情地享受那些小鮮肉的崇拜。
　　褚青又堅持了壹會，實在聽不懂，連轉筆的心思都耗幹了，翻開空白頁，在筆記本上畫圈圈。
　　“嘬嘬！”
　　他猛地擡起頭，皺皺眉，似乎聽到了壹絲很古怪的聲音，四處瞅瞅，又沒發現誰在抽風。
　　“嘬嘬！”
　　又響了起來，這回確定是從後門傳來的。
　　他坐在倒數第二排，回頭壹瞅，見後門打開條小縫，貓著個人，露出鼻梁到人中的那壹條很嚇人的面孔。看他望過來，往回壹閃，跟午夜兇鈴壹樣。
　　褚青咳了壹聲，沖郝戎眨眨眼，然後貓腰開門鉆了出去。
　　郝戎無語，妳丫能不能別這麽光明正大地翹課？
　　他溜到外面，就看著劉燁拎個塑料袋，戴個帽子，正在樓門前等。褚青盯著他的嘴，越看越奇怪，這貨怎麽能發出那麽惡心的聲音？
　　嘬嘬，嘬嘬……
　　“妳沒課啊？”
　　“沒課。”劉燁嘿嘿壹笑，露出滿口大牙，遞過塑料袋，道：“我從家裏帶了點山貨，這是給妳的。”
　　褚青也不客氣，接過來開始翻弄，隨口問：“啥玩意？”
　　“黑木耳。”
　　“……”
　　“這可是長白山的黑木耳！”
　　“……”
　　“給他們都是銀耳，這黑的特意給妳留的。”
　　“……”
　　褚青扯了扯嘴角，很辛苦地擡起頭，又很辛苦地說了聲：“謝謝！”管它黑木耳白木耳呢，都是人家的心意，他打開看了看，很小很幹，挺寒磣的樣子。
　　“哥妳最近忙啥呢？”
　　“串個小配角。”
　　“行啊！”劉燁很羨慕，他拍完《那山那人那狗》後，很長時間沒人來找拍戲了。
　　“行個屁，那戲太彪……”
　　褚青咂巴了下嘴，止住話頭，剛才第壹眼瞅他，就覺著這貨有點不對勁，這會總算看出來了，手壹伸，摘下他帽子，露出有棱有角的壹個光頭，驚道：“我操妳剃禿了？”
　　“哎！冷冷！”
　　劉燁忙搶過帽子扣上，道：“要排大戲了，這是形象需要，我們班男生全剃了！”
　　“什麽大戲？”
　　“《靈魂拒葬》，純爺們戲！”這貨壹豎大拇指，好像很屌的樣子。
　　“沒聽過。”褚青很迷茫。
　　劉燁很習慣他的無知，嘚瑟道：“這可是美國名劇，反戰的……”
　　“得！得！”褚青打斷他，道：“妳就告我啥時候演？”
　　“嘿嘿，還沒排呢。”他又露出壹口大牙。
　　褚青懶得理他，道：“行了我回去上課了。”說著轉身進樓，就聽那貨在後面喊：“這倆月排練室我們班包場了，哥沒事過來看看啊！”
　　看個毛線，話劇那玩意太高端，自己可沒興趣。
　　卻說他回到教室，繼續上著無聊的課，總算熬完了壹下午。
　　騎著那輛破車往家奔，正是下班時間，開車的，坐車的，騎車的，走路的，滿滿當當擠得這座挺大的城市，壹瞬間顯得特狹小。
　　他停在路口等紅燈，斜挎著車，壹只腳蹬在地上，心不在焉地四處瞅。並排還有六輛自行車，後面是十來個行人，都蓄勢待發。對面綠燈壹亮，褚青使勁踩上車蹬，車把扶穩，壹下就滑出去好幾米，那六輛自行車也都是相同的動作，氣勢生猛猶如七劍下天山，流水般漫過馬路。
　　“買輛車好像也不錯。”
　　他混在人堆裏，忽然就閃出這麽個想法，起碼跟女朋友去哪能方便點。
　　進了小區，先上範小爺家轉了壹圈，沒啥問題才下來。範爸爸呆在青島，範媽媽卻飛到廣州去了，說是談部戲約。
　　到了自己家，洗了把臉，壓根沒心思做飯，直接摔在床上。腦袋裏也沒想什麽，空空的，瞇著眼，似睡非睡。
　　再睜開，發現窗外已經天黑了，晃了晃頭起來拉上窗簾，又摸了摸肚子，餓得難受，還是得吃。
　　劉燁給的木耳正好派上用場，拿水泡開後，撕成兩堆，壹半涼拌，壹半炒肉。
　　“嗯？”
　　褚青吃了壹口，很意外這種野生原始的味道，正合他的胃口，算是今天最開心的事兒了。就著大米幹飯吃得正香，就聽床上手機響，像車喇叭壹樣的難聽鈴聲。
　　他這手機，從買來就沒接過幾次電話，拿起來壹看，是女朋友的號，不知道為啥沒用賓館電話打。
　　“吃飯呢？”範小爺開口就問。
　　“嗯。”
　　“剛睡醒吧？”
　　“嗯。”
　　“自己在家是不是特沒意思？”丫頭上來就三連殺。
　　褚青翻了個白眼，道：“都知道妳還問！”
　　“嘻嘻。”丫頭笑道，“那告訴妳個有意思的，今兒何姐給我打電話了。”
　　他忙問：“找妳幹嗎？”
　　“哎呀不是找碴。”範小爺安慰了下，道：“她說還珠二馬上就播了，臺灣壹家電視臺請我們過去玩，造造勢啥的。”
　　“都誰去啊？”褚青松了口氣，又問。
　　“不知道呢，反正趙薇肯定得去。哎妳也得去，她讓我說壹聲，就不給妳打電話了。”
　　褚青嘴裏嚼著黑木耳，對此事不熱衷，也不反感，就當去旅旅遊也挺好的，道：“那妳戲拍完沒？”
　　“還剩，剩點，回來……回來再拍。”
　　“妳幹嗎呢？”
　　褚青奇怪道，聽她氣息忽然就喘得不太均勻，好像很忍耐，又很想使勁的樣子。
　　“拉屎呢！”
　　他筷子壹頓，無奈道：“姐啊，咱矜持點成不？”
　　“矜持個屁，矜持能拉出來屎麽？”
　　褚青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揉了揉腦袋，道：“妳買點地瓜，熬……”
　　“我上哪熬粥啊！妳就站著說話不腰疼！”範小爺此刻，無論心理上還是生理上，明顯非常非常的不爽，只能沖男朋友發泄發泄。
　　褚青把手機拿開半米遠，等她吼完了，才貼在耳朵上，道：“那吃點香蕉。”
　　“……”
　　說著，那邊又忽地沒聲了，靜悄悄的。
　　“餵？餵餵？”
　　還是沒動靜。
　　“呃……呼！”
　　又過了片刻，話筒裏頭才傳來壹聲極具舒爽感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