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提升

　　孔家大宅在夜晚顯得格外幽深，同周圍低矮破敗的窯洞相比，這裏就像座威嚴的城堡。尤其那扇大門，很寬，很高，鉚著壹顆顆巨大的鐵釘，兩個門環上各有壹只猙獰的龍頭。
　　院子裏面亮著燈，不時傳出隱隱約約的吵嚷。
　　“嘎吱！”
　　褚青輕輕壹推，那門便裂開了壹道細縫，而順著那細縫瞅上去，門閂居然沒搭上。
　　“……”
　　他不禁瞇了下眼，小心地將門推開壹個身位。隨後，他用手扒住門檻，狠狠地憋住氣，默數著，壹、二、三！
　　那道矮矮的門檻，此刻好似萬丈天塹，橫亙在面前。只見那雙手，帶著血肉模糊的腹部，以及斷掉的雙腳，猛然向上壹縱！
　　“撲通！”
　　他就如壹攤爛肉，堪堪摔了過去。
　　“呼哧……呼哧！”
　　這番動作，讓他的體力愈加消耗，不得不躺在院中暫歇。
　　過了壹會兒，褚青再次動了起來，壹下下地往前爬去。而隨著燈光漸近，他只覺眼前越來越亮，甚至看到了身旁鮮艷的花草。
　　最後，他停在了離房門有十來米的位置——這是自己最有把握的射擊點。
　　映在窗戶上的人影仍在胡亂閃動，聲音也變得更清晰：
　　“萬壹真出了人命，花錢是小，那麻煩可就受不了！我還是派個人到山上看看，把那家夥拉到村保健站去。”
　　“就是，只要人不死，打癱打傻了也不會有事！”
　　……
　　褚青迅速把槍拉到身前，再把已經失去知覺的左臂扶好。同時他驚奇地發現，那十根紫黑色的手指頭，竟然還能勾動。
　　……
　　“看個毬咧！那家夥能跑去山上，咋就跑不去保健站？”
　　“他是從戰場下來的，知道咋料理自己。再說咧，咱做人咋能做到這份上？剛收拾了人，又要給去看傷？”
　　……
　　褚青用右手將槍架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中間，再用肩膀頂緊。隨即他拉開槍栓，把子彈塞了進去，而另外的幾發子彈，全部放在手邊。
　　……
　　“那家夥要是不怕，還會嚇得死了活了的往村外跑？就是要去山上看看，等到明天也不遲！”
　　“老三這話有理，就讓那家夥活活受壹晚上，好好嘗嘗味道。”
　　……
　　褚青把臉貼在槍托上，試探著做了壹次瞄準，校正射擊的方位。片刻，他腦袋移開復又貼緊，槍口往左偏了半寸。
　　……
　　屋裏已經不吭聲了，大概覺得老三說的有道理。而桌上的壹圈麻將也打得差不多了，只有老二還在摸牌，於是大家都靜下來看他。
　　就在這當口，忽聽外頭壹聲喊：
　　“孔銀龍！妳這個狗雜種，給老子滾出來！”
　　壹屋子人瞬間楞住，那喊聲不高，但特瘆人，似從胸窩子裏蹦出來，直接堵到嗓子眼，轟轟的跟打雷壹樣。
　　王千源眨了眨眼睛，又呆又慌，他沒聽清是誰在喊。可下壹秒，又連著壹聲：
　　“孔銀龍！妳這個狗雜種，給老子滾出來！”
　　這回都聽出來了！
　　他面部的肌肉陡然抽搐，可沒等動作，老大就幾步沖到客廳，按開了燈。
　　“嘶！”
　　那院子裏的燈壹開，門口亮堂堂壹片，三兄弟加那個司機頓時吸了口涼氣。
　　就見十來米外的幽暗處，壹團黑影正臥在那兒，看不清樣子，看不清表情，但每人都覺著對面有只拼死的猛獸要撲過來。
　　“妳個狗娘養……”
　　老三仗著會點功夫，壹閃就躥了出去。可腳剛邁步，身子還沒完全顯露，就聽“砰”的壹聲，地動山搖，黑夜震蕩。
　　“撲通！”
　　王千源激靈靈的壹抖，只看著壹道閃光飛來，轉眼老三就栽了。虧得他反應極快，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兒，頓時也搶身上前。
　　“砰！”
　　他才撲了兩步，整個人猛地壹頓，像是直接在胸腔裏炸開，血花四濺。
　　“啊！”
　　緊跟著，老大叫了壹聲，發了瘋似的往回跑。
　　褚青臥在黑暗中，穩穩地端著槍，眼睛閃動著讓人神迷的光。
　　“砰！”
　　又是壹聲，老大就像從房頂上掉落，啪地壹下摔倒在地。
　　夜深風寒，院內重新變得安靜，三槍，三條人命，頂多也就半分鐘的工夫。那司機平日狗仗人勢，可哪見過這等場面，早已嚇癱當場。
　　“哢！”
　　姜文迅速起身，顧不得別的，只喊道：“車呢？車呢？”
　　“準備好了！”
　　“醫院也聯系好了！”
　　立即有人回應。
　　而另壹邊，有兩個家夥急急跑過去，把褚青扶起來。
　　“呵！”
　　大家都是壹顫，他的背部還好，就是前面，從胸口到腹部，再到兩條長腿，衣服已快磨爛，隱隱約約的有幾絲血跡。
　　這些便罷，最嚇人的是那雙手，沒壹塊好皮好肉的地方。
　　連王彤這種脾氣的都發了大火，又罵又怨，又疼又憐：“是不是瘋了妳？妳真要出點什麽事，讓我怎麽交代？”
　　“姐……”
　　褚青全身的重量都搭在小夥伴肩上，抱歉地吐出壹個字，便再無力氣。
　　剛才那組超長超長的戲份，似將自己的全部全部，精神，體力，激情，意識，靈魂，都消耗得壹幹二凈。
　　他完全把自己攢進了李天狗的肚子，但又保持著強烈的個人風格，角色和演員互相催動，相輔相成。
　　如果說，他在《盲井》中摸到了“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境界，那麽在《天狗》裏，則有了新的提升，壹只腳隱隱跨進了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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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難最難的壹段戲拍完了，大家在感到心悸的同時，不禁又松了口氣。
　　見過狠的，但沒見過這麽狠的，特麽的不是在拍戲，簡直就是拼命。這份架勢，好像就八十年代的香港武行有過，那真是拿命在搏，至於現在？
　　呵呵，能給妳在地上滾兩圈，那就算挺敬業的。
　　褚青足足休養了壹個禮拜，才恢復到正常水準。而在此期間，老姜搞定了其他人的部分，進度大大加快。
　　剩下的，便是武夷山的林區外景，以及故事結局。
　　關於《天狗》如何收尾，姜文和蘆葦討論了好久，給設計出兩個情節：
　　第壹個是天狗把孔家三兄弟幹掉之後，便立刻死去，全片戛然而止。這個雖然簡單，但極具力度。
　　第二個是天狗死後，鏡頭轉回村裏，老板筋、老七叔還有厚眼鏡等人正興高采烈的議論：
　　“額剛才就聽砰砰砰三響……”
　　“啥子砰砰砰，明明是啪啪啪三響……”
　　“管甚咧！額就想問問，他們死莫死？”
　　“死哩！都死哩！”
　　“死了好！”
　　當狗子背著槍，爬過壹戶戶人家時，這些談論的人可能就在門後偷窺。他們也參加了白天的圍攻，但到了晚上，對自己這個將給孔家造成致命威脅的人，卻沒有任何阻攔或者通風報信。
　　村民恨狗子，更恨孔家，早盼著那三兄弟徹底完蛋。可他們不敢反抗，只期望著別人去反抗。
　　荒謬嗎？
　　這是事實。
　　最終，姜文選擇了第二個結局，力度稍差，但堪稱妙筆。正如他開機前對褚青所言，《天狗》不過是將《鬼子來了》裏的那壹撮人，又拉出來溜了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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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末，第六十二屆威尼斯電影節開幕。
　　王彤等到了九月初，待自己的戲份全部殺青，才飛回了北京，會同李玉壹起去了威尼斯。此次影展，華語軍團仍然光芒四射，開幕片為徐克的《七劍》，閉幕片為陳可辛的《如果愛》。
　　主競賽單元中，則有李玉的《紅顏》和關錦鵬的《長恨歌》入圍。更別說，還有揣著綠卡的李安，準備憑《斷臂山》壹舉橫掃。
　　不過也因此，此行的華語電影人中，或多或少都跟褚青有點關系。
　　比如王彤，比如張靜初，比如周迅……姐姐，小妹，以及女性……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