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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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弭患銷禍知何補(十六)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1

  韓岡已經退下去了,既然不支持對遼用兵,趙頊也沒什麽跟他好說的了。
  雙手撐著沙盤的邊框,趙頊青白的臉色陰陰如晦,略薄的雙唇緊緊抿著,盯著沙盤上起起伏伏的地形,許久沒有說話。
  尋遍朝堂,兩府宰執和知兵的重臣竟然沒有壹個支持他的。朝臣們壹盆盆冷水潑上來,大宋天子的心情要是能好得起來,那才叫有鬼。
  韓岡出得主意是不錯,等遼國內亂,跟耶律乙辛比壽數,憑借著近二十歲的年齡差距,遲早能等到大遼尚父的死訊。但趙頊就是不甘心啊,這樣的比法,烏龜倒是比大蟲、獅子都要強了。
  萬壹耶律乙辛能活到八十又該如何是好?那不是要等到猴年馬月去。
  等待時機?機會是要靠自己去拿,而不是靠天上掉下來。
  如果邊境平安,外無援手,就算是日日夜夜想耶律乙辛死,遼國之中忠於舊主的壹幫人也只能隱忍不發。可若是大宋擺出攻遼的姿態,甚至不用動手,遼國國內也肯定會有人受到鼓舞,甚至起兵。
  趙頊就不信,耶律阿保機的子孫做了那麽久的皇帝,就沒有幾個忠心於他血脈的忠臣。
  何況耶律乙辛也不是吃素的山羊,那是吃人的老虎。等個幾年,說不定就要舉兵南下侵攻了——這等事,他不是做不出來。
  耶律乙辛的權位並不穩固,為了鎮壓人心,壹場場的勝利,以及勝利後的戰利品是他穩固地位必不可少的手段。拿大宋做墊腳石,耶律乙辛在過去的幾年裏,已經做過不止壹次了。
  遼人占據了黑山河間地,興靈之地也落到了他們的手中。從河北到河東,再到興靈,遼國在長達萬裏的三個區域上與大宋接壤。
  這麽長的邊界線,利於攻而不利於守,誰保持攻勢,誰就能占據優勢。
  趙頊前段時間將橫山和橫山以北銀夏等的新辟疆土,並為寧夏壹路,可是打著繼續收復興靈的打算。若是想繼續維持守勢,根本就不需要這麽做,直接維持鄜延、環慶、涇原、秦鳳四路分段防守的局面不就好了嗎。
  先發制人,後發者制於人。
  這個道理趙頊不信他的宰輔們不明白,以韓岡在軍事上的眼光和見識,更是不可能不明白。可他們偏偏都選了靜待旁觀。似乎攻滅了西夏的勝利,已經讓他們的銳氣消磨殆盡了。
  地位高了,就不想拼命,只想保住眼下的權位,或許還有其他的理由,但怎麽說都是畏遼人如虎的怯意更多壹點。
  想不到找個壹心想要收復燕雲的重臣就這麽難。趙頊盯著沙盤,視線的焦點卻不知落到了哪裏。
  沒有宰輔們的支持,就算他想有什麽動作,也全都施展不出來。而且所有人都不支持,難道還能將他們全都替換了不成?
  且就是想換人,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就算只調動其中兩三人,換上他心儀的人選,也少不了要壹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將局面穩定下來。那時候時機早過,怎麽都追不回來。
  趙頊憋了壹口悶氣在胸膛中,只覺得心口壹陣陣地發慌,頭也隱隱作痛。
  “官家。已經快到用晚膳的時候了,若是官家還另有事,是不是派人去太後那裏通報壹聲?”宋用臣小聲地提醒著趙頊。在李舜舉戰歿在鹽州城之後,就數宋用臣跟在趙頊身邊的時間最多。
  趙頊搖搖頭,直起腰,沈默地向殿後走去。
  每天的晨昏定省,趙頊從不會忘掉。除非有大事耽擱,他早晚都要去太後那裏走壹遭問候壹聲。每隔幾天,趙頊還會去陪著太後壹起吃飯,以表孝心。無事破例,反倒會讓人胡亂猜測。
  黃昏的時候,保慈宮中比壹天的其他時候都要熱鬧,除了趙頊,皇後向氏也帶著淑壽和趙傭來向太後請安。
  “父皇!”
  見到趙頊,待他問候過高太後,壹對兒女便上來行禮問候。
  看到兒女們滿是稚氣的笑臉,趙頊心中的陰雲壹時散盡。
  趙傭比尋常的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要瘦小壹點,臉色也蒼白,看起來就有些不足之癥。遠遠不及他身邊的姐姐那般康健。不過性格沈靜,也不似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那般毛躁好動。
  趙傭這時候穿戴得整整齊齊,瘦小的身子卻套著壹身寬袍大袖,罩著貂蟬籠巾的七梁進賢冠戴在頭上,完全是正式場合上的壹套儀服。
  “今天學得怎麽樣?”趙頊坐下來問著兒子。出閣讀書在即,再過幾日就要從內宮中出來,初次亮相在朝臣們面前,由不得趙頊不擔心。
  “方才給祖母看過了,”趙傭擡頭朗聲說著,“祖母說好。”
  “是嗎?”趙頊故作不信,“是祖母疼妳,才這麽說的吧?”
  趙傭不敢反駁,有點可憐地望著高太後。
  “是不錯。”高太後說道。
  “還不再演壹遍,讓妳父皇看看。”向皇後則催促著趙傭。
  趙傭站到了內廳的正中央,壹板壹眼地將這幾天教習內容表演給趙頊看。
  揖拜,恭立,奉酒,退座,動箸,起身,進退有據,壹絲不茍。每壹步都依從禮法,將宴上的禮節掌握到這般水平,已經沒有什麽再需要學的了。
  當趙傭最後欠身而起,下垂的雙手自然收攏在小腹處,下垂的寬袖紋絲不動,整個人靜靜地肅立在面前,趙頊也不禁點頭而笑,“看來當真是學通了。”
  向皇後壹把摟過趙傭,笑著道:“這孩兒就是聰明,什麽都是壹學就會。”
  趙頊微笑著點頭,這樣他就放心了。
  趙頊並不打算讓趙傭參與祭天,以趙傭的身子骨,吹上半個時辰的冷風,最輕也要大病壹場。不過之後的宮宴,是必須要上場的。
  對於壹個才五歲的孩子來說,宮宴這等正式場合,壹套禮節也是很折磨人的。如果在宮宴上鬧了笑話,在朝臣們的心目中留下不習禮法的印象,日後想要再挽回過來,可就不知要費上多少氣力。若是被有心人拿去散播,更是不利於日後接掌這個國家。
  幸好趙傭的表現還不錯,只要在宴會上不緊張的話,應該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了。
  其實趙頊也不想主持這個南郊祭天。壹整套繁瑣漫長以至於結束後讓人半個月都緩不過氣來的儀式不提,光是每次郊天結束後,從國庫裏面拿出來的三五百萬貫用來犒賞百官、諸軍的財物,想想都是讓人心疼不已。
  ——壹百萬貫的財帛,已經可以養上整整兩萬禁軍精銳壹整年了。而三五百萬貫足以打上壹場大戰,為大宋自邊境的蠻夷手中開拓壹州數縣之地;或是為壹百個指揮的步軍官兵準備上全套甲胄、兵械;也足夠宮裏兩三年的日常開銷了。
  即便不談錢,又有誰願意在冬天裏吹上壹整日的冷風?更休提還要齋戒多日;來回都要端坐在寒風颼颼的玉輅之上;到地頭後,又要換上幾次衣裳,然後獨自登上同樣寒風颼颼的圜丘,進行初獻、亞獻、終獻等壹套持續幾個時辰的儀式,而那張黑羊皮所制的大裘,可是壹點也不擋風。
  郊祀祭天,壹次兩次還是興致高昂,為絕地天通的資格而興奮不已,但三番五次後,可就純粹是個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了。
  只是這幾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又滅亡了強敵西夏。不祭謝天恩,如何說得過去?趙頊就算是想偷懶,找個借口賴掉,朝臣也不會答應,民間也免不了會有些讓人匪夷所思的謠言出來。
  如果這時候有個規模很大的災害,比如以熙寧年號的十年中的後幾年時所出現的大災,倒是可以以心念萬民的理由,將祭天之事給暫停。可趙頊就算喪心病狂,也不敢在心裏盼望出現這樣的災難。何況熙寧七年的時候,趙頊也並沒有終止祭祀上蒼,那時候,他壹心倒是求上天和祖宗保佑,早點將那場遍及全國的大旱給結束掉。
  怠政,是國事糜爛的先兆。唐玄宗殷鑒不遠,趙頊無論如何都不會做這樣的蠢事。他還沒到那個年紀,何況還有收復燕雲的最終目標在。
  總不能將這個責任留給兒孫吧?趙頊瞥了兒子壹眼。
  只是壹套禮節下來,就已經累得趙傭微喘,額頭上薄薄地出了壹層汗,被皇後向氏抱在懷裏,壹張小臉也泛起了紅暈,趙頊壹聲輕嘆,“要做個好皇帝,也不是那麽容易。”
  雖說是坐擁萬裏疆域,統治億萬生民,但大慶殿上的禦榻,坐上去可不是那麽舒服,許多事也並不是能夠隨心所欲的。
  趙傭似懂非懂,張大著眼睛望著他的父皇。
  見氣氛沈悶起來,高太後開口道:“官家,用膳吧,別耽擱了。”
  太後的吩咐改變了殿內的氣氛,宮人們立刻忙碌了起來。
  在保慈宮進了晚膳,趙頊先行告退。從殿中出來,他問著身後的宋用臣,“今日政事堂誰當值?”
  “回官家,是韓維。”
  “去跟他說,待遼國告哀使至東京,該怎麽做,就依循故事吧,用不著再多上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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