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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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南國萬裏亦誅除(壹)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1

  米彧彎腰穿過低矮的艙門,從船艙裏走出來。
  清新的海風吹散了身周來自於艙底的渾濁空氣,來自於海天之間耀眼炫目的光線,讓習慣了艙中黑暗的米彧,在壹瞬間閉上了眼睛。
  不過他很快又將眼皮張開,並不大的壹對眼睛瞇縫著。
  自從滿載的船進入了珠母海【今北部灣】之後,連著數日都是雨天,今天卻是難得的晴日。海面上反射著陽光,天和海都是澄藍澄藍的,透明壹般的寶石光澤,是最上等的吉貝布都染不上的顏色。
  幾名水手就在甲板上,連同船老大,都好像很閑的樣子,不是在做事,而是壹齊仰著頭,看著桅桿頂部。
  米彧隨之擡頭看過去,就在張起的船帆橫桁上,壹名瘦小的瞭手兩條腿正踏著橫桁,壹只手抓著桿頂,眺望著船頭所對的方向。
  過了半刻,那名瞭手低下頭來,拖長了音調有著別扭的口音,悠悠地向下喊著:“看~到~啦!是~海~門~鎮!”
  “黃猴兒,到底看清楚了沒有!”船老大不放心地高喊著。
  “看~清~楚~啦!就~是~海~門~鎮!”然後他就想真的猴子壹般,三兩下就從五六丈高的桅桿頂端翻了下來,如同鴻毛壹般輕飄飄地落在了甲板上。
  “到海門了?”米彧欣喜地問道。
  渾身黝黑的船老大回頭過來:“米東主,前面就是海門鎮。”
  “可是確實無錯?”米彧不放心地追問著。
  黃猴兒壹下竄過來,高高的顴骨,陷下去的雙頰,凸起的扁嘴,看著的確是個猴兒。不滿地說著,“東翁,小的就是靠這對招子吃飯的,哪裏可能會看錯?!早已經看得分明,旗號就在港口上掛著,哪裏還會有錯!”
  米彧長籲了壹口氣,說了聲對不住,便又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地念了好幾聲。他從廣州出發,在船上奔波了十數日,眼下終於到了海門鎮。
  幾步沖到船首,瞪圓了雙眼望著依然是海天壹線的前路,能否壹舉翻身就看今次的運氣了——要麽發財回家還了欠債,要麽幹脆就死在這裏,再不用考慮其他。
  福建出身的米彧,過去是在做著棉布轉運的買賣。
  福建是八分山林、壹分水、壹分土,養活不了多少人口。古時少人居住,秦漢時,兩廣都已設立多少郡縣,而福建卻只有海邊的幾座城。而如今,從鄉裏出來經商做買賣的也是數不勝數。
  米彧自家鄉出來,就從瓊崖的黎人那裏販來棉布,然後萬裏迢迢地轉運到京城中去,借此養家糊口。江湖上奔波十數載,雖然不能算是大富,可也算得上是小有身家。
  不過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自從熙河路開始種植木棉,米彧的棉布生意就是每況愈下,壹日不如壹日。
  而自熙河路之後,出產棉布的州縣也越來越多,就是關中、京畿諸路,都有人開始種植木棉,進而紡紗織布。
  隴右棉商做事很正道,沒有借著黎人打招牌的意思,打出來的名號就是隴右棉布,靠著優良的品質,幾年下來名聲也遍傳天下。
  棉行大行首之壹的馮從義,米彧都見過,很直率爽快的壹個人,聽說娶了太後家的女兒——這其實沒什麽,比起娶縣主、宗女為妻的京城豪商還有不小的距離——但他是韓岡的姨表兄弟,能與當今宰相拉上關系,二三十年後,多半又能跟著新的宰相。
  其他的棉販則是奸猾狡詐的居多,不是偽稱是隴右棉布,就是冒充瓊崖吉貝。
  但不管怎麽說,無論是奸商的仿冒品,還是熙河路的競爭者,都是米彧生意日蹙的元兇。物以稀為貴,舊年吉貝布能賣上天價,那是因為數目稀少的緣故。
  可如今棉布充斥市場,價格賣得越來越便宜,原本是堪與上等蜀錦相媲美的吉貝布,如今已經快要落到江南蘇錦的價格上去了,整整跌了壹半還多。
  在去年之前,棉布的價格還沒有低落得太多的時候,米彧的買賣還能保證不虧本,只是賺得少了。而到了去歲,隴右棉商為了將仿冒者擠出市場去,仗著熙河路風調雨順、棉花豐收的機會,壹口氣將棉布的價格降了三成。
  米彧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之後,壹看價格便傻了眼。他本來是準備做上最後壹次,然後就收手換門營生。但這最後壹次,就讓他幾乎要傾家蕩產。他手上的真品吉貝布要想賣出去,價格也只能隨行就市的壹降再降,能收回壹點就是壹點。
  將舊時天價的吉貝布三文不值兩文的賣出去之後,把運費、人工、商稅、庫房租賃還有間中產生的其余花銷壹刨,米彧發現平均壹匹布他都要賠上五貫還多。
  整整六千余匹吉貝布,米彧折光了自家的壹點本錢不說,還將從親戚朋友那裏的借款全都賠了個壹幹二凈。
  這樣的情況下,米彧當然回不了家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廣州後,本來是希望能找個門路東山再起,卻是在打探消息時,順道聽說了官軍已經滅了交趾,還有安南經略招討司準備遷移至富良江口的海門鎮的消息。
  壹旦海門開港,只要能在這裏站住腳,就能分到足以發家致富的壹塊大餅。手上還有價值幾千貫的銀錢,這是他賣掉之後,雖然遠遠抵不上欠債,但作為起家的本錢卻是夠了。米彧直接雇了壹條海船,從廣州直放海門。
  米彧沒有來過海門,但海門在過去也算是壹個有名的港口,與交趾人有著生意往來的商人為數不少,在酒宴之上,往往能聽說道許多關於交趾的風土人情,其中也包括海門港。
  不過米彧所聽說的海門港,與他眼前所看的完全不壹樣。如同壹個大工地壹般,到處都是雨後的泥濘,滿眼盡是正在興建的建築。
  到得早,不如到得巧。米彧到得巧,而且也算早了。加上米彧,眼下在海門港的商人也不過幾十人,還要刨掉其中五六名夷商。
  這個時候,韓岡正在設法打響海門港的名聲,擴大海門港的影響,千金市骨的手段,從來都是少不了的。
  雖然眼下他去了升龍府,但韓岡留下來處置庶務、監督工程進度的幾個幕僚,卻是秉持著他的指令,對於這壹幹有眼光、敢賭敢拼的商人們好生對待。並派人傳信升龍府,同時韓岡他等的人已經到了。
  此時的升龍府,則是又聚集了當初圍攻此城時漢夷兩家的將校和頭領們。
  他們齊聚在章惇麾下,攻下了升龍府,滅亡了交趾,而眼下,他們又來到章惇的麾下,共同見證代表中國鎮壓天南的銅柱的落成。
  巨大的銅柱矗立在高聳的臺基上,周圍已經沒有更高的建築。
  數千人圍在臺基周圍,靜寂無聲。在他們的註視下,壹頭黑色的公牛被牽到了銅柱前。四名力士將公牛牢牢綁定按住,李信赤著上身,在響起的鼓聲中,親手拿著犀利的短刀向著心口的要害直搠了進去。
  濃濃的血漿從創口中噴湧而出,繼而流淌到了擺在地面上、滿載著上百斤酒液的銅缸中。
  章惇穿著最為正式的朝服,走上了臺基。拿著壹支三足的青銅酒爵,在缸中舀起壹杯酒,面向北方,跪下來,舉在頭上,“此壹杯,獻與天子。”
  數千人壹起跪下,齊聲喝道:“恭祝皇宋天子千萬歲壽。”
  領著所有人,三跪九叩,章惇起身再舀出第二杯,灑在地上,“此壹杯,以祭英魂。”
  “這第三杯,以此銅柱為誓。”章惇再壹次高高舉起酒爵,返身面向所有人,“若有不順朝廷,意圖謀亂者,各部舉兵共擊之。”
  每壹家部族的洞主們都隨著章惇壹起舉起了手中青銅爵,他們手上的酒爵,都是與銅柱壹同鑄造而成,混合了牛血的烈酒在爵中搖晃,齊聲應承:“我等以銅柱為誓,若有不順朝廷,意圖謀亂者,各部舉兵共擊之!”
  歃血為盟之後,壹場盛大的酒宴就在臺基下舉行。
  壹壇壇美酒在席上傳遞,用來歃血為盟的壯牛,在烤架上變成了香噴噴的烤肉。數百人在席上喝酒吃肉,還有人跳起來唱著哪壹位幕僚寫得贊詩:
  “天之所覆皆王土,南海之濱亦王臣。昔年伏波定交趾,今日王師復守巡。趙氏開國號南越,立柱標銅後安民……”
  韓岡聽了想打哈欠,他雖然不會作詩,但眼光還是有的。這首長詩真的不怎麽樣,還不如李常傑那首絕句有氣魄。
  “怎麽選的韻腳,什麽不好押,偏偏押了上平十壹真……膠柱鼓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就為了和這段才押的真字韻。”章惇在旁大笑著,雖然喝了不少酒,但還是沒有醉,只有回頭望著身後直指雲空的銅柱的時候,他的臉上才帶起了壹抹仿佛醉酒的殷紅,“雖不能封狼居胥,但也是標銅立柱。有此壹功,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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