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信心崩潰了

　　八風自小出家，隨壹休大師當上“僧兵”，修練“八風勢”，今年已有四十開外的他，論真戰之經驗絕對要比朱家兄弟任何壹人還要多，任他們“六合天地風雨雷電”的陣勢多強橫，也必有弱點。
　　他連連搶攻，使過“寒風腿”、“炎風掌”及“巨風膝”闖陣，幾招下來已揣摩出朱不大實是控制陣式變化的重要關鍵，壹瞧出空隙，“祭風拳”便以幻變莫測之勢，壹拳三影，難分虛實的招呼過去。
　　拳影倏忽，三拳像虛，其實三拳皆實，分左中右行向朱不大的頭顱，他行動不便，想是絕不能閃躲，八風暗自高興闖陣成功，卻見朱不大嘴角掀動微笑。
　　壹剎間，八風興起中了他們道兒的念頭，鼓聲戛然而止，朱不大叱叫道：“風雨雷電擊！”
　　他發動變陣同時，五指壹彈，漫天銀光閃閃，點點寒風撲面，竟射出淬毒暗器，如雨散射，此時後面朱小大、朱大不、朱小不及朱不的“鐵錘鏈子”又電射而來，攻他背門，正是前後合擊，幾兄弟為引八風入局迫他進死路，如此配合無間，全因七子壹心，靈犀互通。
　　八風頭壹揚，及腰長發在風中飛舞，陡然間以“颼風發”迎擋朱不大射來的各式淬毒暗器。
　　這“颼風發”長發訊飄，飛轉不定，竟能扯起旋風將暗器轉射向身後朱小大等人，借勢讓勢，拆解得甚為巧妙。
　　朱家幾兄弟見青光點點，掄舞起“鐵錘鏈子”成圈狀，將盾牌守得穩固，又盡將暗器彈回，霎時間風中叮叮當當的響個沒完沒了。
　　暗器擊不中目標，但又沒有著地之際，呼嘯壹聲，八風縱身隨風飄飛出陣外去，回到原來的位置負手在後，不打算再戰。
　　八風突然間避戰，朱家幾兄弟都感莫名其妙，他們當然不知道這八個“僧兵”雖是同道而來，但彼此不和，這也是壹休大師為了易於控制他們的安排，要他們暗下爭鬥，以便防範他們群起造反。
　　八人為了能借勢殺掉對方，爭壹個排名位置，都不輕易將自己的武功秘密全數展露，這樣壹來，對方不盡清楚自己的底蘊，就沒有十足把握擊殺對方。
　　這種鬥爭，目的當然是想等壹休大師仙遊後，取代他在“天皇帝國”的地位領導“僧兵”，壹休大師也自問真的老了，應該時日無多，只想在死前能尋得理想陪葬品便如願足矣，也懶得理會他們，只要他們在他死前仍言聽計從，也就算了。
　　幾人暗地裏鬥爭幾年，也未能殺死對方，除了未完全摸透對方的專長殺著，還有壹個極大的原因，就是剛才墮下崖中的壹命仍然生存。
　　壹命，壹個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動手的人，卻教大家都相信他是武功最厲害的壹人，他壹日未死，大家壹日不敢動手，所以他剛才飛墮崖下，要不是為了耶律夢香的話，大家根本不想伸出援手。
　　這下好了，隨著壹命跌入萬丈深淵，過去的恐懼煙消雲散，剩下的七人鬥爭將會更趨激烈，這個時候更不會暴露全部實力，最少要留起殺著壹擊，在出其不意中殺死對方。
　　八風見連施幾種“風勢”都未能占得上風，當即退下罷戰，反正今日他們仍有優勢，絕對有信心可捉拿朱家幾兄弟回去。
　　八風退陣，朱不大卻不怠慢，叱喝叫道：“敵退我進！‘天翻地覆’，‘風掃落葉’，乘勝狙擊！”
　　朱大也喝叫道：“殺他個片甲不留，把敵人的人頭帶回去！”
　　朱小又叫道：“殺敵人，活著回去！”
　　鼓聲又咚咚咚地打起來，朱家六兄弟又組織新陣勢，撲飛上前，氣勢壹如猛虎脫柙，銳不可擋。
　　壹休大師見他們搶著攻來，悠閑笑道：“幾只小豬貪勝不知輸，七巧，妳去教訓他們壹下，但別玩太久，他們既然可以趕來了，莫問那小子應該有辦法應付那班浪人，捉了便回去，不要拖延。”
　　雖有如此命令，七巧卻仍是笑意盈盈的，看上去並不急躁，壹雙手的手指上下不停郁動，壹邊踏步上去迎戰“天翻地覆”及“風掃落葉”，身為“誅天”的朱大及朱小的“滅地”，同分上下兩路，射出“鐵錘鏈子”。
　　“天翻”者，“鐵錘鏈子”卷成壹圈壹圈自上旋轉而下，“風掃落葉”以朱小大為首，朱大不、朱小不及朱不在前、後、左、右，壹邊掄舞“鐵錘鏈子”封死他所有去路。
　　要是敵人懂遁地，也有朱小的“滅地”將他絞死，要逃出陣去，便只得向上跟，那“天翻”就會將他迎接，然後纏住他的頸項，用力拉扯出他的頭顱。
　　這就是“天翻地覆”、“風掃落葉”的陣式，很理想。
　　但對手是七巧。
　　七巧不笑了，只是壹剎那消失了笑容，因為他經常笑，要是不笑的話，就算是壹剎那不笑都很容易看得出來。
　　七巧的手指也不動了，因為經常動，所以突然不動的話也是清清楚楚的看到。
　　不笑不動卻不代表他沒有出手。
　　他在壹瞬間出手還擊，不知怎地從身上掏出七塊以幾何圖形造成的兵器散射出去，只聽到叮、叮、叮、叮、叮、叮的六次清脆玲瓏的響聲，朱家六兄弟同時壹呆，因為他們沒料到七巧剛才雙手還是沒物，卻突然射出兵器，六條“鐵錘鏈子”被打亂節奏。
　　兵器分七塊，六塊截擋“鐵錘鏈子”，當然不會遺下最後的壹塊，朱不大見兄弟們稍壹呆愕，情知不妙，急忙起鼓變陣。
　　思想快還是動作快？
　　七巧的動作比朱不大的思想快。
　　因為他腦中早已有應付他們陣勢的辦法。
　　剛才他還是微微笑著時，心中已有十足把握應付他們的辦法。
　　七巧手中握著壹塊大三角形的兵器，如急電壹般斬劈壹圈，同時當壹聲響，朱家六兄弟手上肘“鐵錘鏈子”同告寸斷。
　　斷的不止是“鐵錘鏈子”，連他們六人握著“鐵錘鏈子”的手臂也都被割切成幾截。
　　六兄弟皆斷臂，他們或許該慶幸，慶幸沒有以雙手來握住“鐵錘鏈子”，否則可能雙臂皆斷，而那只是電光火石間的事。
　　驚天動地的六聲淒厲叫喊，朱家六兄弟同告負傷倒跌在地，斷臂壹截壹截的散落在雪地，教人見了心驚膽顫。
　　朱不大叱喝大叫鼓勵眾人士氣還只是眨壹眨眼之前的事，瞬間變生肘腋，他腦海如被驚雷劈中，大聲叫喊，放下小皮鼓，拼命壹爬壹爬地上去要救自己的兄弟，眼淚是紅色的。
　　七巧在驚雷壹霎間破陣、斷六臂之後，壹把拉扯手中三角形的兵器，將其余六塊也是幾何圖形狀的兵器也收了回來，他擋在朱不大的面前，開口問道：“妳喜歡狗嗎？”
　　這種悲痛欲絕的時候，七巧還問朱不大莫名其妙的問題，他又怎會回答？只是用極其淒愴與憤怒的眼神盯住七巧，恨得咬牙切齒，可是七巧見他不答，臉上青筋暴現，喝叫道：
　　“我在問妳啊！妳喜不喜歡狗呀！妳是聾的嗎？妳懂得甚麽叫禮貌嗎？”
　　七巧平時在人前人後總是展現微笑，十分謙恭有禮，但認真起來卻是個暴躁狂人，壹是笑，壹是憤怒，完全極端的兩張面孔，而且他壹憤怒的話也是生人勿近，看他雙手的手指停了下來，似乎又要有所動作。
　　壹休大師在壹邊見狀叫道：“算了吧！他已經雙腿殘廢，我們要帶活口回去。七巧十分不滿，悻悻然的咬住嘴唇，與朱不大怒目對峙，不壹會，七巧始終按捺不住，停了手指不自然的動作，颯的壹聲，他的兵器又不知從身體哪處彈射出來，斬向朱不大。噗的壹聲，那兵器就在朱不大的面前停住，細看這七塊斬下六個小朱手臂的兵器，俱是幾何圖形，兩塊是方卻不同大小，其余五塊是三角，當中有兩塊大，三塊小中又有兩塊是壹樣，其中壹塊大三角還染著鮮血，這七塊兵器，每塊的邊緣均是鋒刃，沒壹處可握手。最奇怪的是，這七塊兵器左搭右配之下，組合成壹個古怪的形狀，朱不大狠狠地認住這七塊兵器，肯定此生不忘。七巧見朱不大目不轉睛，突然扮成狗猛吠壹聲，把朱不大的註意力轉移吸引到他的臉上，這才認出那七塊兵器堆砌出來的正是壹頭狗，七巧手壹動，那七塊兵器又如有機關般彈回他的身上去。七巧回復他那微笑的臉，向朱不大彎身作揖，說道：“謝謝，謝謝妳的欣賞。他媽的，這個七巧的嘴臉實在討厭得叫人吃驚，不過，他的兵器確是十分驚人平常不甚起眼的人，別人以為他沒甚殺傷力並不放在眼內，偏偏就是壹頭無聲的惡犬，壹發瘋便銳不可擋。
　　壹休大師這些“僧兵”隨從，只是替他擡轎罷了，誰又會想到他們每壹個都是高手？
　　七巧洋洋得意地步回去，也不理倒地不起的朱家兄弟，有禮又微笑的對壹休大師說道：
　　“如妳所言，我並沒拖延，他們也沒有死，只是都斷了壹臂罷了。”
　　他說得簡單輕松，全無壹點憐憫之心，只可憐朱家兄弟這回“罪林”之行，遇上了前所未有的挫敗。
　　朱家兄弟無力再戰，壹休大師也不欲多生枝節，命八風等七人把壹眾小朱擡起趕快帶走，他猜想憑莫問的智慧此時壹定已應付了那些浪人武者，為免碰上莫問再生變故他急著離開。
　　壹休大師猜得不錯，莫問為擺脫那些浪人的糾纏，花了好些時間，到他成功跟浪人和議之後，便從那邊與豐臣武紀等浪人過來，剛好在他們準備要離開時遇上了莫問見壹地是小朱們的斷肢，左右張望，呆住問道：“我娘親呢？”在來大雪山的途上，莫問已把耶律夢香認作是親娘，如今舉目四望，耶律夢香芳蹤杳然，縱使再冷靜的心也不免劇烈震蕩。
　　壹休大師知道莫問難纏，見他趕來，不讓他有機會喘息，壹個眼神，七巧壹步踏出。
　　七巧微笑著向莫問說道：“妳好，我見妳雙眉緊皺，面色不大好，妳剛才問了壹個問題，要我替妳解答麽？”
　　莫問雙目瞪大，面上表情木訥，拼命地點頭。
　　有點異樣。
　　七巧笑著答道：“是那個隨妳們同來，有點姿色的女人麽？呵呵，想起來，她的姿色著實不錯，不奸淫她幾回真是太可惜了。”
　　莫問還是拼命地點頭，這回連七巧也察覺到事情真的不大對勁。
　　七巧說道：“她死了。要我送妳壹程嗎？分文不收。”
　　莫問仍在點頭。
　　七巧笑道：“真的嗎？那我來了啊？”
　　只見七巧掛著壹副笑臉壹步步走過去，雙目緊盯著莫問不放，因為莫問現在看起來比他還要古怪。
　　他只是不斷地點頭，卻不說壹句話。
　　七巧在壹休大師提點過之後，清楚知道莫問是他們此行中最難對付的人，他雖古怪，卻不蠢。
　　應該要殺的人，他不會留手。
　　他的手指停了下來，笑容也頓住了，這正是他要出招的征兆。
　　可是莫問還是像中了邪壹般，不閃不避，不知要迎擋，那七塊幾何圖形的兵器已然射了出來。
　　壹身怨怨的朱不大雙目赤紅，見到莫問來時曾經把兄弟們的犧牲埋怨到莫問身上，全因他輕視敵人，安排失當，才導致如今這種局面。
　　朱不大恨莫問。
　　可是他已見識過七巧兵器的厲害，要是莫問不閃不避，他也準會犧牲了的，就在七巧手指停止動作和笑容收斂之時，忍不住開口叫道：“莫問啊！妳還呆著？”
　　是啊！怎會不呆著？小朱們的斷臂就在面前，耶律夢香跌下山崖去了，遇上這壹切，教人怎會不受震蕩，莫問也是壹個人。
　　就在七塊兵器的刀鋒割中莫問的胸膛時，當當當的幾聲響，壹旁的豐臣武紀仗義出手，替莫問擋截攻擊，但他的胸膛仍不免受傷，被割了七道口子，雖未割入內腕，也能教莫問感到痛了。
　　不過，他還只是點頭。
　　莫問滿以為只要隨機應變，憑他的智慧絕對可將壹切困雞危厄克服過去，可是眼前朱家兄弟的殘肢方才令他省覺，並不是人人跟他壹樣可以面對重重危機，仍可保持從容不迫的態度。
　　豐臣武紀見莫問中了招後，胸口淌著血仍壹步壹步走前，其他人以為他有甚麽攻擊之勢，不禁壹呆。
　　莫問飛撲出去，七巧見他狀如瘋癲，先行退開，哪知莫問是向懸崖邊上撲去。
　　朱不大大吃壹驚，難道莫問要步耶律夢香的後塵，跳下崖去麽？
　　噗的壹聲，莫問像餓狗壹般撲倒在雪地，雙手將雪扒開，兩眼緊盯著地上壹塊紅色的石頭。
　　“朱家熱血深心石”。
　　他小心翼冀地將這塊“朱家熱血深心石”捧在手中，胸前的鮮血壹滴壹滴地滴在雪上，腦海壹片空白，內心不斷自責。
　　為甚麽？為甚麽？為甚麽？
　　壹休大師對七巧說道：“他是受不了突然的打擊，要殺他正是時候。”
　　七巧再彈射出兵器，莫問捧著深心石猛然地仰天咆哮，叫聲如野獸狂嚎，卻帶著無窮淒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