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大智若余恨

　　意態狂傲，狀若瘋癲，單憑壹…不敗信念，沒頭沒腦便勇闖劍陣，還揚言更勝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及刀鋒冷，究竟是否大言不慚？
　　假如要比較身分，伍窮今天貴為“天法國”國君，當然更勝余律令他們四人。
　　可是回想當年，伍窮不過是個莽撞沖動的憨直少年，只有壹…傻勁，名利皆無，但當時的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已經躋身天下五大高手之列，而刀鋒冷也是小白師兄，盜聖之徒兒。
　　伍窮能比四人有更高成就，當然很大理由是他的爹爹伍擔湯從中作梗，雖然出賣小白，帝位得來無恥，也令他性情從此大變，但之後十多年來能壹直保住“天法國”，就要依靠實力。
　　伍窮智謀不高，相較之下比其他強人都要愚魯，但他勇敢，無懼前闖，往往比三思而行、小心行事的智者闖出更多機會。
　　機遇愈多，愈容易找到成功捷徑。
　　之前他也沒料到自己可以有機會奪得“武國”帝位，豈料名昌世竟然願意以帝位跟他壹賭，他頓時豁然開朗，原來自己比任何人還要優勝。
　　要不是盤算到殺了老不死便可奪天下民心的瘋癲計謀，名昌世未必會跟他合作；要不是前來“武國”要將余律令等人收歸旗下，他不壹定會遇上名天命；要不是殺了名天命，名昌世更不可能拿帝位作賭註與他壹賭。
　　人只要找到自己的強處，便會愈有自信，哪管別人說沒智慧甚至卑鄙無恥，誰是皇帝，誰便可指揮壹切。
　　要破嚴密精妙的劍陣，卻不能單靠勇氣，這已經由爛銅鐵證明過，伍窮瞧不出劍陣的奧妙，無法猜度劍陣變化，卻為了讓自己更有勇氣，毅然挺起“敗刀”闖陣。
　　宮本劍藏揮劍還是那般流麗暢快，壹劍挑起便掀動百劍齊飛，銳烈的劍浪壹重疊壹重，如無止無盡。
　　伍窮不驚不懼，迎向劍浪，手壹高舉，先劈出毫不花巧卻甚為猛烈的壹刀，刀勁無儔，震潰劍浪。
　　宮本劍藏微壹愕然，旋即橫劍變陣，陣勢藏著壹百八十種變化，席卷伍窮，剛才壹刀令伍窮信心大增，再直刀揮落，此時宮本劍藏輕輕揮劍，劍浪分兩重，左右攻向伍窮。
　　伍窮依然無懼，“敗刀”左右旋飛，又當壹聲響，劍浪再細分四重，上下前後齊湧過去，角度甚為刁詭。
　　劍浪壹分二、二分四，愈分愈小，但攻擊角度更多更巧，伍窮卻有點煩厭起來，要是不能快速地破開劍陣，他剛才許下的狂言便頓成笑話，在這種壓力底下伍窮狂態大盛。
　　怒吼壹聲，伍窮振臂就殺入劍浪，如天神般的威猛把眾人同時嚇了壹跳，不但如此，伍窮掄舞起快刀，猶如銀龍飛纏，叮叮當當的不斷拒擋來劍，但宮本劍藏每每在劍陣潰散時，又會揮出另壹劍改變劍路。
　　就像是在陣中指揮大軍陣形的將軍壹樣，此陣的變化甚為靈活，每壹變均有其淩厲殺勢，組織甚為嚴密，檐頂上的余律令、皇玉郎等人瞧著個中精妙，無壹不在心底暗暗喝采，也同時感到震驚。
　　伍窮刀雖快，也難免被連絕不絕、既密且巧的劍路刺中幾下，雖傷不痛，但伍窮也感面目無光，又揚聲怒吼。
　　蹬步上前，伍窮卻不破劍陣而先殺宮本劍藏，可是劍總以宮本劍藏為核心而走，他輕步躍飛，壹劍壹劍踩在劍浪上退開，仿佛懂得禦劍飛行的奇招，連伍窮也覺精彩。
　　破陣不成，殺敵也難，伍窮愈急愈氣，愈氣愈急，忽然見他錯步遊移，步履古怪，在上觀戰的皇玉郎曾被喻為武學天下第壹，壹瞧已知是精妙步法，只見伍窮壹推壹進，壹拉壹退，如箭步，快，也逼得宮本劍藏要不停揮舞劍浪迎擋。
　　伍窮見此法奏效，大喜若狂，腳底又再加勁，舞刀更快，原來他情急智生，竟想起名昌世所教的“鬥數格局”，依天象星宿的分布點穴，既有法可循，便可化作步法，本來的“貪狼蝕月格”變成“貪狼蝕月步”。
　　當當當的聲響愈來愈頻密，眼見宮本劍藏愈來愈不支，伍窮氣勢更強，大喝壹聲沖潰劍浪。
　　只見“敗刀”揮割，刀光飛旋，直震開宮本劍藏橫劍，刀光未停，刀勢淩厲，毫不容情，在宮本劍藏的臉上揮割，猶如提筆書寫。
　　刀風嘎止，刀芒逝去，伍窮抽身跳出劍網。
　　留下了幾道刀痕在宮本劍藏的臉上，他大感震驚，伸手向自己的臉上摸去，揣摩刀路，只覺又是壹個陣法。
　　陣法卻不是破陣之法，只是伍窮揉合名昌世的“鬥數格局”運用於刀招上，以奇局使刀，以奇陣破劍陣。
　　更吃驚的是，伍窮不殺他，快步退開十丈之外，只見伍窮信心十足的挺著“敗刀”屹立，盡見壹派不可侵犯的霸者本色。
　　伍窮喝道：“妳回去告訴老不死，他要揮兵來攻‘武國’就只管來吧，我伍窮和名昌世將會直接將他殺敗！”
　　伍窮狂態畢呈，竟要宮本劍藏代向老不死下戰書，實在不像是瘋了頭，而是已經雄心萬丈。
　　再向“逝水樓”樓頂望去，那裏竟已空無壹人，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和刀鋒冷像早已知悉結果，早壹步便走了。
　　劍陣被破，宮本劍藏也不停留，欺身上馬壹抽韁繩，便馳馬遠逸，離開時還聽到伍窮的瘋狂大笑。
　　爛銅鐵壹直被剛才的纏鬥吸引住，此時方如夢初醒，見伍窮狂笑聲中揚長而去，急急捧回那筒爛銅爛鐵跟在後面。
　　本來熱鬧的大街，如今只剩下壹具具穿心而死的屍骸，添上壹點肅殺。
　　“天皇帝國”入侵，隨他們進占“皇國”後，戰況本來已趨平淡，可是天狗醜人帶後備軍遠渡而來，“武國”又成為下壹個爭奪之地，實在令人有戰火不息的感慨。
　　名昌世會與伍窮壹起決殺老不死，現已成為事實，局勢也如余律令等四人所預期般發展，他們理應是無比暢快的，等待伍窮、老不死兩敗俱傷後便坐收漁人之利，可是四人自看到宮本劍藏所施展的劍陣，以及伍窮壹怒破陣之後，居然又分道揚鑣，實在也太奇怪。
　　劍陣雖破，迷陣卻還在，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及刀鋒冷俱像被千重心事纏繞，尤其是余律令。
　　名昌世將“劍京城”及“劍皇城”的鎮守責任交給萬骨枯及他的三名都尉黃連苦、毛大誌和江湖險，其他如“劍氣城”、“劍芒城”、“劍訣城”及“劍鞘城”，則分配給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及刀鋒冷四人駐守城中，要是“天皇帝國”大舉來犯，分六隊兵馬進攻，六城中至少也各有壹個強將守城。
　　為了慎防余律令等四人變節，先削去他們的壹半軍力，然後分配二十萬“神武大軍”跟他們自己的軍隊混合。
　　只見飛馬穿過“禿石崖”、“五裏絕谷”、“雲海虛空”三大險要，余律令如暴風不停，直踏上“星河石橋”，闖入“劍鞘城”。
　　易守難攻，前面有被“星石河”阻隔的“劍鞘城”，正是余律令負責駐守之地，此城為當年名劍連攻幾次不下，就算戰才芳心也要敗倒的城池，在“武國”中每壹位百姓都記得當年小白如何協助名太宗攻破此城，收復陣地，令“武國”土地得以完整。
　　只見余律令雙眉緊蹙，快鞭狠狠抽打馬…，馬兒吃痛嘶叫急步馳騁，也不理在城中大道穿梭住來的百姓，壹…莫名氣憤直沖胸臆，叫他盛怒難耐，大街大道的人看暫代城主經過，個個都是壹副鄙視眼神，對這個曾經教人聞名喪膽的天下五大高手之壹更加憤怒。
　　怎麽他們都瞧不起余律令？
　　余律令當然心知肚明，身為天下五大高手之壹，神兵急急－－余律令這個名號在以前誰個聽了不怕？
　　但自從小白、伍窮等無名小子闖江湖後，他們的名聲壹天大過壹天，成就比余律令更超凡，反觀他曾敗給小白，更被揶揄為余律盲，將“余家”解體後，以為“連城訣”可重振聲威，又被名昌世擊破，種種挫折失敗雖不曾令高傲的他有過半點氣餒，但名字已不如以往般響徹天下。
　　壹只被人脫了牙的老虎，看上去總不會那麽叫人怕。
　　大街上忽然傳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響，余律令轉頭朝響聲處“感覺”過去，壹…炙熱爐火散發出來的熱氣撲面而來，吸引了余律令按住馬，收繁韁繩讓馬匹輕輕步過去。
　　只見大街上壹個年約十五歲的少年赤膊上身，在前面升起爐火，又以鐵錘錘打生鐵，正在鑄造兵器。余律令以鑄造神兵揚名天下，對於鑄造兵器甚有興趣，便壹直靜心“感覺”著這少年正在錘打的生鐵，那少年正眼也沒瞧余律令壹眼，只十分專註手上尚未完成的作品。
　　余律令忽然脫口說道：“傳奇。”
　　那少年手不停下，也沒擡頭，似乎壹開始鑄造這作品那天便沒有壹刻停下來，只是口中說道：“很匹配的名字。”
　　余律令又說道：“完成時，我來取。”
　　少年還是低著頭，連他的樣貌也沒法看得真，答道：“我送過來。”
　　余律令臉上露出微笑，他甚至不知這是壹把怎樣的兵器，是劍？是刀？是槍？
　　甚麽也不知就已經確信這是壹把神兵，還替它起了“傳奇”這個名字，奇怪的是，那少年也很受落。
　　余律令聽到滿意的答案，又再揚馬前去，怪少年繼續手不停，壹錘壹錘打，打得更落力更起勁。
　　難得有人欣賞也懂得欣賞自己的傑作，少年那被長發遮掩著的俊臉上，泛起壹抹笑容。
　　昔日的余律令對自己甚為自信，除自己外絕對瞧不起任何壹個人，更莫說自己最自負的鑄煉兵器之術，如今竟對壹個街頭少年所鑄造的兵器贊賞，前後變化甚巨，究竟是何原因？
　　就因為剛才的劍陣，還有那個大胖子爛銅鐵。
　　宮本劍藏帶來的劍陣，余律令第壹時間便能夠“感覺”得出也是兵陣，很可能就是天狗醜人帶兵攻打時的陣法。
　　天下間竟有壹個比自己更自負、對自己兵法如此有信心的天狗醜人，在進攻前夕先行來向敵人演示壹下如何進攻，已令余律令相當不悅，可是細意參詳那個劍陣，靈活多變，而且變化刁巧，殺勢又強猛，余律令並非沒信心可破。只是能獨力破劍陣，自己的大軍迎戰時卻未必能破兵陣。
　　只因劍陣可以獨自去破，兵陣卻是由自己的兵去打，縱使自己如何厲害，蜀中無大將的話也是枉然。
　　蠢如伍窮，也先後有春冰薄、窮兇極惡十兄弟等廢物願甘心追隨，現在又多了壹個爛銅鐵肯為他效命。
　　也不管爛銅鐵有多大能耐，他始終已拜倒伍窮神勇之下。反而余律令壹直因太狂傲沒法忍受別人的愚蠢，難以與人相處，根本沒有人願意拜倒他的門下，說真的，他可能很需要壹個徒兒將他的霸夢延續下去，甚至乎穩固余律令將來的江山。
　　這個江湖裏，就算有再大再神奇的名聲也只是給人傳頌罷了。
　　假如空有震懾江湖的名聲而沒有任何實際的建樹，那壹切只是虛幻的傳說。
　　這個江湖既殘酷也公平，名過其實的人很快會被淹沒，說自己有多厲害也是枉然，人還是必須創壹番功續才可令人敬畏。
　　沒有人比余律令更清楚自己的處境，現在的他只可算是落難的高手，雖仍有智謀、實力，可是同時要面對強敵環伺。
　　以為真的可以等待龍爭虎鬥後自己坐收漁人之利？壹個劍陣便驚醒了奢華虛浮的迷夢，原來敵人比想像中還要強，守株待兔以為是上策，誰知最後卻可能等來了壹只兇猛惡獅。
　　幸好那個劍陣適時出現，讓余律令可以有能力重新應付過來，憑他的驚人智慧，只要能認真起來的話絕對可化枯朽為神奇。
　　蠢人也可變猛將。
　　“兵三進壹！”
　　“車九平四！”
　　偌大將軍府內，壹個呆頭呆腦、堪稱天下間最愚蠢的人，竟然無聊得自己對著棋盤下弈，難得的是他雖然壹個人玩樂也好像甚為愉快，在這邊走完壹步棋，又跑過去另壹邊扮作對手又下壹步，然後又跑過來摸著頭不知下壹步該如何走。
　　“紅子馬八進七，黑子馬二進三，紅子兵七進壹守住帥王，黑子車壹進壹逼紅子車炮墜落深淵，必擒其壹，最後黑子炮八進二，大局已定，紅子必被將軍而亡！”
　　聲音從門外傳來，余蠢聽著棋子走法也跟著照辦，棋局果如余律令所說壹般最後無棋可走，帥王困死宮中。
　　余蠢瞧著棋局興奮拍掌，開心叫道：“余震哥，妳果然厲害啊！不看棋盤也可知道如何對弈，真了不起！”
　　余蠢興奮過頭，壹轉過身來，發現余律令就站在面前，不是他口中所叫的余震哥，壹時間呆住無法反應。
　　余律令道：“我跟妳說過多少次，余震已經被殺了，妳還要瘋瘋癲癲的到幾時？”
　　余蠢雖是昔日“余家”“元老堂”元老之壹，但人如其名，蠢蠢鈍鈍凡事不用腦，只會聽從別人差遣，雖然如此，他卻博覽群書，精研各種武學，且心無雜念，武功是眾位元老之冠。
　　眾元老之中，余震最為關心余蠢，當日余律令決心粉碎幕後掌控壹切的“元老堂”，余震便騙倒忠心的余蠢投過余律令壹邊，然後組成“連城訣”，後來皇上皇與橫刀出現，皇上皇為壹顯自己實力，斬殺了余震，傻傻的余蠢壹直不知就裏。
　　余蠢摸著頭笑道：“對啊！對啊！余震哥死了，余震哥死了。”
　　余蠢忽又收起笑容，瞪大雙眼說：“余震哥死了？怎麽死的？被殺的嗎？被誰所殺？我要替他報仇嗎？”
　　余蠢問完壹連串的問題，余律令才正色的道：“余震哥的確死了。斷頭而死。
　　是被人所殺的，殺他者即將會來，當然要替他報仇。”
　　余律令笞完問題，余蠢說道：“報仇，報仇。要替余震哥報仇。”
　　余律令見余蠢壹臉怒憤，心下暗笑，說道：“當然要報仇，但是需要方法，我現在來殺妳。”
　　余蠢說道：“我怕我學不來。”
　　余律令道：“放心，只要有我余律令的話，妳會變成壹個天才。”
　　余蠢摸壹摸頭，似乎不甚明白，余律令又說道：“妳也不想別人再說妳蠢吧？
　　妳想變成壹個天才嗎？”
　　余蠢還是搔壹搔頭，但笑道：“想啊！蠢才變天才，那余蠢便要改名為余天。”
　　余律令真的可以令這家夥變成天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