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夜幕與童年

　　夜色深沈。
　　院外路燈的光芒透過了側面墻上的窗戶，灑進孤兒院的走廊裏，昏沈沈的走廊中很是安靜，白天的喧鬧就仿佛不曾發生過，今夜的夜色中透著壹種令人安心的平穩。
　　小紅帽慢慢穿過這條走廊，經過壹扇扇房門，她在每壹扇門前短暫駐足，透過門上的觀察窗看壹眼房間裏的情況，確認房間中沒有異狀，才會放下心繼續向前走去。
　　前半夜的輪值「家長」要這樣巡邏兩遍，後半夜的輪值「家長」要巡邏三遍，直至太陽升起，夜色消退。
　　腳步聲從對面傳來，小紅帽擡起頭，看到夜色中有壹個嬌小的身影慢慢靠近，對方身材矮小，留著齊耳短發，看起來比她還小上兩歲——那是晚飯時跟她搭話的少女。
　　「白雪？」小紅帽有些意外，「今天不是妳值日啊——怎麼不睡？」
　　「睡不著，起來走走，」瘦弱的短發女孩隨口說道，「然後想起來妳應該正在東樓這邊巡邏，就順便過來看看。」
　　「嗯。」小紅帽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跟白雪公主壹起默默地繼續向前走去。
　　按照組織裏的規定，晚上十點之後就是必須回房睡覺的時間，但這條限制只用在十四歲以前或還沒有「覺醒」的孩子身上，而白雪公主已經算是「童話」組織中的「家長」，她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小紅帽也不會多嘴。
　　「妳現在很少睡覺了吧？」白雪公主突然打破了沈默。
　　小紅帽只是輕輕嗯了壹聲。
　　「隨著成年的臨近，睡眠會顯著減少，有時候壹天只需要休息兩到三個小時，但相應的，那兩到三個小時的睡夢則會變得格外危險……安穩的夢境幾乎消失，入睡之後進入『童話』的機率幾乎達到百分之百……每壹晚，都是壹次挑戰，」白雪公主輕聲說著，「我聽『國王』說了，妳上個月的時候還沒有這種情況的，是從這個月才開始……」
　　小紅帽語氣很平靜：「我下個月就過生日了，這很正常。」
　　白雪公主抿了抿嘴唇，過了壹會才小聲說道：「害怕嗎？」
　　「有點，但還好，我的狼跟我在壹起，」小紅帽說著，在夜色中註視著身旁少女的眼睛，「倒是妳，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妳平常不都很少關註這些的嗎？」
　　走廊中安靜下來，過了好幾秒鐘，白雪公主才慢慢開口：「今天新來的那個孩子，妳註意到了嗎？」
　　「註意到了，她不怎麼跟人說話，看起來很緊張，」小紅帽點點頭，「交接人員說，她原本是生活在北城區壹間公立孤兒院的，因為連續做噩夢而且引發了壹些『異常現象』，引起了特勤局的註意，才被送來這邊——她有什麼問題嗎？」
　　「『火柴』今天負責陪著那個新來的孩子，她說……那孩子雖然還沒辦法準確回憶起自己夢境中看到的東西，但在讀故事書的時候，她明顯抵觸壹切跟『狼』有關的畫面和文字。」
　　小紅帽突然停下了腳步，但只是過了壹兩秒，她便神色如常地繼續向前走去。
　　白雪公主與她走在壹起，在兩人都沈默了很長時間之後，她才再次開口說道：「……那孩子可能是新的『小紅帽』。」
　　「那妳以後要好好照顧她，就像我當初照顧妳那樣。」小紅帽壹臉認真。
　　白雪公主立刻皺了皺眉，做出不服氣的樣子：「妳就比我大了兩歲半！」
　　「那我也當了妳兩年半的『家長』，」小紅帽瞥了身旁的瘦弱少女壹眼，「妳平常就多吃點飯吧，現在還跟去年壹樣瘦，再這麼下去更沒哪個孩子聽妳的話了。」
　　「我吃了啊，就是胖不起來我有什麼辦法。」
　　她們就這樣聊著天，像平日裏那樣，但又突然不約而同地沈默下來。
　　最後還是白雪公主首先打破了安靜：「……組織裏是有過不止壹次的成年記錄的，妳別怕，就像『國王』，換算成人類它都四十多歲了，還有上上個灰姑娘，據說甚至度過了二十六歲生日——我覺得同壹時間存在兩個小紅帽也沒什麼稀奇……」
　　小紅帽靜靜地聽著，這些天其實她自己也時常會想這些事情，白雪公主對她說的這些話，林醫生也對她說過，甚至她自己也對自己說過，但……還能怎樣呢？
　　每壹個快要成年的「童話」成員，都聽過類似的話。
　　可不知為何，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壹切準備的小紅帽，這時候聽著白雪公主對自己的寬慰，心底卻突然有了些別的……「念頭」。
　　她忽然想到了今天和於生打的那個電話，想到了對方告訴自己的那些事情。
　　「或許……」她突然輕聲打破了沈默。
　　正在努力想著些輕松話題的白雪公主幾乎沒聽到小紅帽開口，她又搜腸刮肚地說了好幾句話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啊？妳剛才說什麼？」
　　小紅帽定了定神，看著白雪公主的眼睛：「或許，情況真的不會那麼糟。我是說可能……可能會發生壹些好的事情。」
　　白雪公主的表情看著有點發懵，但她註意到，小紅帽那始終平靜的眼神深處似乎出現了壹些……有別於這些日子的光彩。
　　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那，妳能這麼想挺好的。」
　　「明天有壹個朋友過來，我邀請他來家裏做客。」小紅帽很認真地說道。「啊，啊？」白雪公主意外地睜大眼睛，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哦，那可以啊，不過還真是稀奇，妳竟然也有請朋友來家裏的時候，我還以為只有長發會這麼幹——是班上的同學？妳們是就待在東樓吧？」
　　「是個大人。」
　　白雪公主呆了呆。
　　「他中午過來，」小紅帽繼續說道，「避開早晚最不安定的時候。他……知道壹些我的事情，正好明天也沒有課，所以我大概會帶他在孤兒院裏轉轉。」
　　「……妳應該晚飯的時候就跟大家說壹聲的，」白雪公主楞了半天，終於消化了這消息，有些埋怨地說道，「現在這樣明天早上還得做安排，讓壹些不穩定的孩子去西樓……」
　　「不用，他也是個靈界偵探，而且跟我壹起行動過，同時也知道壹些『童話』的事情，」小紅帽搖了搖頭，「我跟妳提起過的，就是那個『於生』。」
　　「……生吃實體的那個？！」
　　小紅帽點點頭：「對，生吃實體的那個——但人家大部分時間還是做熟了吃的。」
　　白雪公主突然就不說話了，好像卡了殼。
　　小紅帽則繼續向前走去。
　　！。
　　白雪公主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緊走兩步跟上了已經走出好幾米的小紅帽，緊接著便是壹連串的追問：
　　「他是怎麼知道『童話』的事情的？妳跟他說的嗎？妳平常不是很少跟外人說這些嗎？」
　　「他來是幹什麼的？就參觀咱們孤兒院？」
　　「妳該不會想把他卷進來吧？這可不行啊，很危險的……」
　　「林醫生知道嗎？要不要跟林醫生商量壹下？」
　　白雪公主走壹路問了壹路，小紅帽卻只是隨口敷衍著她，很快白雪公主就不問了，她只是看著走在旁邊的小紅帽，過了好久才念叨最後壹句：「咱們雖然沒什麼規矩，但妳要記著，以前那些想幫忙的……後來都死了。」
　　這壹次，小紅帽終於停下腳步，認真回應了她：「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白雪公主抿了抿嘴唇，終於沒再說什麼，而是和小紅帽壹起看向前面。
　　不知不覺，她們已經走過了住宿區和食堂，前面是壹間很大的「教室」。
　　教室裏亮著燈。
　　「活動室的燈又忘關了，」白雪公主皺了皺眉，「這得多少電費啊。」
　　小紅帽推開活動室的門，探頭看了壹眼裏面。
　　這是給小壹點的孩子玩耍以及「上課」的地方，寬敞的大教室裏分了幾個區域，東北角擺放著有些陳舊的桌椅，西北角則放著擺滿繪本的小書架和壹些室內玩具，靠近門口的地方還立著壹個小黑板，孩子們留在上面的塗鴉還沒被擦掉，又有許多小紙片貼在黑板邊緣，紙片上是弟弟妹妹們有些稚嫩的筆跡。
　　那些是今天老師給孩子們上課時帶著大家寫的願望卡片。
　　卡片上什麼都有——想要壹塊蛋糕，想要新的玩具，想要壹件新衣服，想要出去玩，想要看壹整天的動畫片。
　　文字裏夾雜著拼音，有的乾脆畫著簡陋的圖形。
　　小孩子的願望和表達方式還真是千奇百怪。
　　小紅帽忍不住笑了笑，但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卻看到有壹張紙片被取了下來，塞在旁邊教具箱的角落裏。
　　她伸手把它抽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撫平。
　　「woxiang長大。」
　　上面這樣寫著。
　　「關燈了啊。」白雪公主的聲音從壹旁傳來。
　　啪的壹聲之後，紙片上的願望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