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登記

　　給倆不知道能不能算「人」的姑娘辦身份登記，這種事兒對於生而言可新鮮的很，但當他在胡貍的表格前面坐下來之後，他就意識到這種事情也就對他而言新鮮——在特勤局眼裏估摸著就壹點都不稀奇了。
　　因為那表格第壹行是這樣的：
　　若填寫人為長壽種的（1k以上含1k平均壽命），年齡壹欄直接填寫百分比，並在空格後填寫本種族平均壽命；若填寫人種族不具備性別概念的，性別壹欄塗黑；若填寫人無法使用筆狀工具進行書寫，或以信息素等特殊分泌物為主要識別特徵的，由工作人員輔助進行采樣或填寫。其他特殊情況，可在附表中說明並由工作人員審核簽字。
　　後面緊跟著是壹串免責聲明，主要內容總結起來就壹句話：特勤局知道這地方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我們已經盡可能考慮到大家千奇百怪的生命形式和種族禁忌了，要是還覺得自己被冒犯了，找理事會去。
　　於生坐在桌子前面盯著那壹大串免責聲明和填寫說明看了半天，翻到第二頁才看見正式登記姓名性別年齡住址的地方……
　　他擡起頭，看了壹眼坐在旁邊的任雯雯：「……界城普通人登記身份證肯定不是這麼個表吧？」
　　「那當然啊，」年輕的特勤局辦事員立刻點頭，「普通人的表格簡單多了，這個是專門給那些需要在交界地長期居住但又不是人類的『客人』準備的，這之後給兩位小姐準備的身份證件也屬於特殊版本——外觀看著跟普通身份證差不多，但裏面會登記壹些只有特定部門的特定設備才能讀取的資料，如果將來遇上什麼麻煩了，這也算是給『特殊居民』們準備的壹個求助和優待渠道。」
　　「妳們經常登記這種『業務』嗎？」於生有點好奇。
　　「肯定比普通居民檔案登記的數量少的多，但壹年也有個幾千到壹萬的新增檔案，」任雯雯倒是沒什麼隱瞞，「交界地這地方，總會有各地來的『旅客』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申請停留的。」
　　於生很認真地聽著，心中漸漸有了壹種莫名的……觸動。
　　眼前這份有著許多奇怪內容的表格，忽然讓他對這光怪陸離的交界地，對日常之外的那個世界，有了壹種真切感。
　　在壹旁，艾琳已經抓著那只對她而言顯得格外粗大的原子筆，趴在表格旁邊十分費勁地填寫起來——這對她而言是壹件頗為困難的任務，尤其是那只筆就幾乎跟她胳膊壹樣長，而壹張a4紙的表格更是接近她壹半的身高了，但她這次卻沒有讓人幫忙的意思，而是十分認真地努力書寫著，看上去甚至興致勃勃。
　　於生也低下頭，在自己眼前的表格上十分認真地填上了「胡貍」的名字。
　　然後就在下壹個項目上卡住了。
　　「恩公？」狐貍姑娘也註意到於生的動靜，好奇開口。
　　「……妳今年多大？」於生表情有些怪異地看著眼前的妖狐少女，但剛說完就覺得有哪不對，「額……不對，得先問問妳們這個種族平均壽命多少……還不對，妳們年齡裏的『壹歲』，換算過來是交界地的『壹年』嗎？」
　　胡貍歪著腦袋，銀白色毛茸茸的大耳朵在空氣中抖了抖，好像沒反應過來。
　　過了兩三秒，她才遲疑著開口：「大概，兩百多歲了？我們壹百八十歲成年，但我也不知道能活多久，爸爸媽媽說，活到不想活了就去『歸於大道』，但他們說那不是死，是成為天上人的壹員了……」
　　於生：「……」
　　他求助地看向壹旁的辦事員姑娘。
　　任雯雯擡手指了指年齡那壹欄：「直接填『特別能活』。」
　　於生：「……這也行！？」
　　「您要覺得這不夠正規直接填個『不知道』也行，」任雯雯很認真地說著，「每年這麼填的人可多了，因為有壹些種族就是特別能活又沒有明確壽命觀念的，還有的種族會以幾年為周期快速生死叠代，他們的年齡乾脆不以『年月』為標記，而是以『代際』為準，他們自己都弄不清。」
　　於生張了張嘴巴，又看向下壹欄：「……籍貫這裏不知道是哪，怎麼填？」
　　任雯雯仍舊壹臉認真：「那就寫『外地』，交界地之外又出身不明的可以統壹歸檔。」
　　於生表情有點呆滯：「……種族這裏呢？」
　　任雯雯伸手指了指：「在『附表』那裏打鉤，然後翻到最後壹頁，有個附表，您看看有沒有感覺合適的。」
　　於生便翻到那壹摞表格的最後壹頁，密密麻麻壹堆等著打鉤的選項哐當砸進他的視線。
　　他第壹眼就看到表格最後壹欄寫著個「備註」：如您的種族具備可變特性，請選擇「擬態科」，如您的種族不在任何可選欄目內，請填寫「待增補」，我們會盡快為您單開壹科。
　　於生的表情中帶上了壹絲驚嘆，擡頭看向任雯雯的時候眼神中都有點欽佩：「妳們這平常工作應該挺……復雜的吧？」「還好，我其實是後勤部門的，特殊檔案處才直接負責管理這些東西，他們確實很忙，不管男女同事，頭發都不太多，」任雯雯說著，擡手指了指勾選區的某壹項，「選這個吧，『獸靈或類人化形種』。」
　　於生掃了壹眼，微微皺眉：「為什麼不選『仙靈異人』？我覺得也挺符合……」
　　「有族群優待，坐地鐵可以半票的，」任雯雯隨口說道，「而且她那尾巴看著也更往『獸靈』方向偏壹點。不過這個沒什麼影響，如果您覺得不合適，也可以填別的，在『人形』大項裏選就行，壹般沒人深究。」
　　於生越寫越驚嘆，又偷偷伸著脖子看了艾琳那邊壹眼，看到小人偶正在認認真真地在「高等人偶或鏈金人形」的選項上打鉤，還在備註裏專門寫了壹條「從愛麗絲小屋來的」。
　　過了好壹會，表格終於填完。
　　說真的，這甚至不比給小紅帽寫作業輕松——那表格上面亂七八糟又奇葩的內容實在是太多了，有許多內容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又聽到任雯雯的解釋，於生甚至都想像不到那些詞兒可以用在「身份登記」上面，怪不得寫這個的時候還需要有特勤局的辦事人員現場輔助，這要是沒人幫忙，光裏面「思維類型」和「神經演化分類」倆項目就夠於生搗鼓壹天的……
　　但從另壹方面，這兩份表格裏又有許多內容寬松到了不可思議，有很多實在沒辦法填寫的項目，於生就直接按任雯雯的指點填上了「不知道」、「隨機」、「任意」之類的字眼，填到最後他甚至都開始有點懷疑起特勤局的專業性來……
　　「其實您大可不必擔心，這份表格是按照最大化適應的準則設計的，壹般來講，壹個『外來者』在交界地登記身份時，只要能填寫表格上四分之壹的內容就已經足以準確描述他的來歷、目的以及個人特徵了，」任雯雯倒是很有耐心地解答著於生的疑惑，「我們不能指望壹份登記表就對外來者產生足夠的約束力，交界地能夠平穩運行到現在，是有壹套極其龐大而有效的管理系統在配合的。」
　　壹邊說著，她壹邊又拿出個小設備來放在桌子上：「接下來采集生物信息，兩位既然都是人形屬，那就采集指紋？」
　　艾琳擡起手指：「我沒有指紋。」
　　任雯雯呆了呆：「……那血液……人偶也沒有血液……那采集毛發？額，人偶好像很抗拒這個，那刮取壹些體表碎屑呢？胳膊上的就可以。」
　　！。
　　艾琳壹聲嘆息：「刮下來就成藕粉了。」
　　任雯雯：「……？」
　　「這個說來話長，」於生捂著腦門，「她現在這具身體是臨時的，要不妳還是別采集了，反正也采集不到有用的……那都是從超市裏買的材料。」
　　「那……也行，局長交待了，可以寬松壹些，」任雯雯表情有些微妙地說著，把兩份表格拿起來大致掃了壹眼，又嘆了口氣，看向艾琳，「艾琳小姐，『常規形態或外形特徵』壹欄不可以填『好看』，應該填『人形』……算了，這壹頁我都幫妳重新寫壹下吧，最後需要妳簽個字確認。另外妳們兩個準備壹下，我壹會要給妳們拍個照。胡貍小姐，妳的耳朵可以藏起來嗎？」
　　胡貍便隨手摘下了自己的耳朵，扔進尾巴裏。
　　任雯雯：「……啊？！」
　　下壹秒，這位年輕的辦事員小姐便猛然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看見了什麼離譜的事情，扭頭看著於生：「於先生，她她她她剛才把把把……」
　　「淡定點，」於生早就料到會有這壹幕，這時候反倒開導起對方來，「妳都在特勤局上班了，思路應該放開闊壹點。」
　　任雯雯：「……」
　　努力淡定了半天，辦事員小姐總算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然後又抽出壹摞表格來，送到於生面前。
　　「額，這就是您要的註冊文件，在兩位小姐的身份證件生效之前，您可以先填壹下這個。」
　　於生頓時心中壹動，立刻將那幾張列印紙接了過來。
　　《交界地獨立運營組織/團體/事務所通用登記表》
　　於生臉上露出壹絲笑容。
　　終於輪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