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於光41

　　於音睡了兩天還沒醒， 但身上不再亂冒蛛絲，情況便是穩定下來了。
　　按照計劃，於光帶著他和武勁先回杜村。
　　走的是來時的路， 來時幹涸的河道如今已經重新流淌著河水。盡管仍有些渾濁， 但也給兩岸帶來了生機。
　　沒有“龍女娘娘”操控雲雨， 這邊的幹旱很快會結束。
　　武勁在馬上打了個呵欠。
　　這兩天大哥在看著昏迷的弟弟，他則在淩江邊處理人面蛇的屍體，架柴將之焚毀， 壹宿沒歇。
　　“我在燒屍體的時候， 不少人在岸邊鬼鬼祟祟， 但沒人敢跳出來。”
　　“暫時不用管他們， 辛苦妳了，等到了杜村妳再好好休息。”
　　“這算什麽辛苦，只是堆柴放個火， 就在旁邊守著，那東西的屍體易燃得很，柴都不用多添。”
　　顧著還在昏睡的於音，馬速不快，於光和武勁還能在馬上聊天。
　　經過眼熟的下河村時，路邊突然跑出來壹個幹枯的婦人，沖到他們前方揮舞手臂， 喊著救命。
　　兩人第壹反應是又有人攔路搶劫，於光快速往路兩邊的樹林裏壹掃， 沒察覺有埋伏的人，只有這個快要斷氣的婦人倒在路中央， 便勒馬停下。
　　武勁也跟著他下馬：“是我們前幾天在這問過話的那個婦人。”
　　跌在路中央的婦人又勉強爬起來，看著他們二話不說狠狠磕頭。
　　“兩位恩人離開沒多久， 這河裏就有水了，我就猜壹定是兩位恩人幫了我們！”
　　“求求兩位再幫我們壹次吧，昨夜有壹群人來把我們村裏還活著的人都帶走了，反抗的被他們當場殺掉。”
　　“我躲在柴垛裏才沒被發現，可我丈夫和弟弟，都被抓走了，我實在沒辦法了，求求妳們！”
　　“這世道怎麽會這樣，好不容易熬到現在，水都來了，為什麽又遇到這種事……”
　　於光還背著於音，蹲下來問道：“妳可知道他們被帶到哪裏去了，要去做什麽？”
　　婦人滿臉絕望地搖頭：“我不知道，抓人能幹什麽呢，從前被抓走的人都死了，回不來了。”
　　武勁起身往前走了走，回頭說道：“大哥，這些車轍印腳印還很明顯，跟著這些痕跡說不定能找到。”
　　“嗯。”於光把背上的於音放下來，“我追上去看看，妳先帶著老幺在村裏等等。”
　　聽出大哥要速戰速決的意思，武勁接過於音保證道：“大哥放心去，我肯定照顧好弟弟。”
　　於光活動了壹下肩膀，扭頭要走，又關照壹句：“妳看著他，別讓不熟的人靠近他。”
　　老幺狀態暫時是穩定了，但不熟的人貿然靠近，還是容易出事。
　　武勁心說大哥真是緊張弟弟，口中答應：“好，我肯定不讓別人靠近弟弟，保證大哥回來的時候弟弟還好好的！”
　　婦人看到於光離開，驚喜又不敢相信地問：“他，他真要去幫我們把人找回來嗎？”
　　她是絕望之下向兩人求助，但根本沒有把握他們會幫忙，這世道肯幫人的少，有能力幫人的更少。
　　“我大哥就是這樣，見不得惡事。”武勁跟大哥壹起，早見慣了別人感激的表情，背起昏睡的於音。
　　“大嫂子，妳這可有地方讓我弟弟躺壹躺？”
　　“有、有，去我家。”婦人忙點頭，勉強爬起來帶路。
　　武勁把於音放在木板床上，自己抱著胳膊坐在旁邊守著，仰頭打瞌睡。
　　於光順著路上的痕跡，偏移了大路，轉進壹條小道。
　　顯然是新開辟出不久的路，兩邊樹枝斷裂的痕跡還在，地面上腳印雜亂。
　　匯入另壹條大路後，路面上出現了明顯的車轍印，兩旁零散的泥土碎塊，像是從地裏挖出來，運輸途中不小心掉落的。
　　他正站在路邊看那些碎石塊，聽到哭哭啼啼的聲音由遠及近，還有呵斥聲。
　　“哭什麽哭！都給我走快點，耽誤了我們的事，有妳們好看！”
　　壹隊瘦得能看清肋骨的男男女女，像被驅趕的羊群，被幾個穿著皂衣的人拿著鞭子和刀趕過來。
　　於光目光平靜地轉過去，丟下手中的石塊。
　　片刻之後，哭啼的換了個人，被於光按在地面上的皂衣漢子眼淚鼻涕流了壹地，含含糊糊說著：
　　“我們只是聽命行事，上頭的人讓我們把附近村民都趕到徽連山的金礦裏去。”
　　那群不敢作聲的村民霎時議論起來：
　　“金礦？我們要去的是金礦？”
　　“要是去挖礦，說不定能吃飽，村裏已經沒有食物能吃了，反正沒了活路，不如去挖礦。”
　　“讓他們挖礦？”於光手中力道加重，“這些人餓得手腳無力，能挖得動礦？說清楚，帶他們去做什麽？”
　　皂衣漢子被掐得直翻白眼：“小人真的、真的不知道，上面要我們趕這些人進礦，我們就照著做。”
　　實際上他們這些監工之間也有猜測，覺得這些人可能是趕來祭礦洞的。
　　徽連山的金礦是個秘密，只有茶州部分家族才有份參與挖掘，之前能到金礦幹活的都是些身體強壯的奴仆和抽調來的老實佃戶。
　　像這些快餓死又容易偷盜逃跑的貧民，趕過來也幹不了活，唯壹的用途就是填進礦裏當人祭，祈求礦產豐富，土地神保佑礦裏不要垮塌。
　　大家私底下這麽議論猜測，皂衣漢子卻不敢對面前的年輕後生這麽說，只壹個勁求饒。
　　於光收回手不再逼問。想做什麽，去看看就知道了。
　　徽連山的金礦這兩日趕了壹波又壹波的人來，原來挖礦的奴仆佃戶倒是上來了，監工們議論紛紛，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麽。
　　有心軟的監工，帶著滿臉討好的笑去詢問管事，礦裏這兩日趕了那麽多人下去，要不要發些糧食給他們。
　　管事吃得白胖，擦擦塗了油花的嘴，似笑非笑瞥他壹眼：
　　“妳倒是好心，可哪來的糧食給那麽些人。縱使給了壹兩頓又有什麽用，都是要死的，早死了還免得受苦。”
　　那監工也不敢說什麽了，賠笑討饒退出去。
　　他不敢聽礦洞那邊傳來的哭聲喊聲，只能離遠壹點，假裝沒聽到那些聲音。
　　他們這些人哪來的本事去管這事，家裏老婆孩子還指望著他呢，要是瞎好心，說不定自己的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他蹲在遠離礦洞的山壁下嘆氣，忽然見到個青年單槍匹馬過來，經過時似乎往他這邊看了眼，但沒理會他，直奔管事所在的屋子。
　　沒壹會兒，他就揪著胖管事走了出來。
　　管事殺豬般的叫聲，隔得遠遠的都能聽得見。
　　“大膽！妳什麽人，敢到這裏放肆，我可是甄家管事！人呢，人都死到哪去了！”
　　壹群在小棚裏賭牌的監工都跑出來，眨眼又天女散花般被年輕人踢飛出去。
　　躲在山壁下猶豫要不要過去的監工見狀，忙收回了腳，把自己藏在山壁裏。
　　等到那邊的動靜停下，他才探頭去看。那個青年抓著管事和幾個監工進了礦洞。
　　盯著那邊的礦洞，年輕監工遲疑，他現在是不是要把這事稟報給上頭？
　　刺眼的太陽斜斜照到山壁上，照出山上幾十個人影。
　　這些人影好像是突然出現的，他們迅速撬動山壁上的巨石，壹個又壹個的巨石往下砸去，轟隆隆掩埋了礦洞。
　　甄家主也站在山壁上，他從昨夜就在這裏等著，看到這壹幕，壹夜沒睡的疲憊都消失了，滿臉狂喜和如釋重負。
　　他就知道，以於光的性格，定然要管這閑事，也壹定會去救那些賤民。
　　可他於光再厲害，打得過幾百個人，殺得死妖鬼，還能對抗得了自然偉力嗎？
　　礦洞又深又復雜，被這麽壹砸，入口堵住不說，內裏都要坍塌。
　　就算於光僥幸沒被砸死，堵上他十天半月，人都要餓死在裏面。
　　更別說裏面還有那麽多快要餓死的人，於光不是要裝模作樣救人嗎，看他能救得了誰！
　　甄家主舒暢地笑了。
　　身邊的仆從小聲提醒：“家主，方才管事他也在礦洞……”
　　甄家主隨意擺擺手：“能處理了於光，他也死得其所，算他有功，多給些撫恤就是了。”
　　他們從山崖上下來，又趕來幾個甄家奴仆：“家主，您讓我們盯著的於光同夥現在停在下河村，三公子也到了下河村附近，讓我們前來請示，要不要動手。”
　　甄家主帶著笑：“這邊壹切順利，讓馳兒動手吧。”
　　處理了於光，跟在於光身邊那些人都不值壹提。
　　甄家主還記得那個武勁，他有幾分本事，但遠比不上於光，他讓三子帶了數百人前去，對付他綽綽有余。
　　至於還有壹個沒什麽印象的，據說是於光的弟弟，更是弱小。
　　“讓馳兒將他們抓住，暫時不要處理，帶回去關押起來。”甄家主說道。
　　萬壹，萬壹於光真的那麽命大，這樣都死不了，那他還能抓了武勁那兩人威脅。
　　準備了最後退路的甄家主深覺萬無壹失。
　　。
　　下河村，武勁站在簡陋的泥土屋前，捏著拳頭，腳下倒著幾個哀叫的人。
　　甄馳站在壹群修士家仆之後，笑的得意洋洋：“不用負隅頑抗了，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妳那個大哥於光，已經兇多吉少，是顧不上妳們了。”
　　“那麽大的聲響，妳也聽到了吧，人都埋在塌方的礦洞裏了。”
　　“就剩妳壹個人，能堅持多久，不如束手就擒……或者跪下來喊爺爺饒命，讓我出壹口惡氣，我還能考慮饒妳壹命。”
　　“憑妳們，也能傷我大哥？”武勁面色黑沈，動作大開大合，帶著從未有過的狠厲，壹拳將圍過來的家奴打死。
　　沒想到這看起來憨厚帶笑的大高個，生氣起來如此可怕，壹群人畏懼之下都不敢上前。
　　甄馳氣得大罵：“廢物，怕什麽，都給我上去！拿不下他，妳們也要死！”
　　武勁下了從未有過的狠手，但那些人前赴後繼，他還是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他到底比不上大哥，可是，他答應了大哥要護好弟弟，就壹定要做到！
　　武勁咬牙，大吼壹聲，接下落在身上的攻擊，直沖人群中的甄馳。
　　只要拿下這人，說不定還有轉機。
　　“砰！”
　　武勁重重落在黃土門口，吐出壹大口血。
　　甄馳驚魂未定地怒罵身邊的人：“妳們幹什麽吃的，他差點就要傷到我了！再去調人來，我就不信還拿不下他！”
　　武勁遺憾地呸壹聲，捂著劇痛的胸口想要站起來，忽然感到背後發涼。
　　仰頭壹看，於音不知什麽時候醒了，正站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