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於光39

　　碩大蛇身在江中翻滾， 攪得江水渾濁，漫到岸邊。
　　那些因為直面“龍女娘娘”而嚇得腿腳發軟的人被冷水壹沖，又聽岸上有人喊：“還楞著幹什麽， 跑啊！”
　　回過神來， 趕緊往遠處逃。
　　武勁喊完那句話， 蹬著銅鈴般的大眼，站在“脆弱”的於音弟弟面前，緊張關註著大哥的情況。
　　所有人都在往後退， 唯有於光在往前。
　　他在普通人中算高的身形， 面對江中的龐然巨物， 渺小得如同螞蟻。
　　但在觀戰的於音眼中， 江中的人面蛇才是更加弱小的那壹個。
　　灰暗視野中，人面蛇散發出的蜿蜒紅光看似占滿江面，實際上唯有人面的部分色澤濃郁壹些， 其余部位只是些稀薄紅光，虛張聲勢罷了。
　　而於光身上的金色，比幾年前他第壹次見他時更為濃郁凝練了。
　　往日藏在那具身軀裏的磅礴力量壹旦展開，足以壓制江中的巨蛇。
　　隨著他每往前壹步，身上的金色便往外擴散，無形的氣勢籠罩向江中。
　　於音看得清楚，已然預料到結局， 因此從容不迫地等待著。
　　不過，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這樣的眼光。
　　祭臺後的茶州權貴語氣極盡嘲笑：
　　“壹個小小人類， 還敢挑釁龍女娘娘，他還不夠給娘娘塞牙縫的， 看著吧，這莽撞無知的家夥馬上就要被吃了。”
　　“都睜大眼睛看看， 和龍女娘娘作對是什麽下場！”
　　他們睜大眼睛，看著那個年輕人走向龍女娘娘，而龍女娘娘好似察覺到什麽不對，竟然隱隱有想要退後的意思。
　　那張巨大人面上垂涎的神情收斂，反而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她還在猶豫，於光卻不會輕易放過她。
　　他踩著江邊建起框架的樓，躍向蛇身。離得遠的人看不清他做了什麽，只聽人面蛇爆發出壹聲哀嚎，身體壹陣亂扭。
　　離得近的海水中暈出壹片淡紅。
　　於光將壹根長長的竹竿刺穿了人面蛇的脊背，巨蛇如何翻滾，他都如同乘風破浪的船，握著竹竿巍然不動。
　　腳下全都是濕滑的血，於光手中用力，生生將壹根竹竿分做兩半，雙手分別用力——
　　破開的竹子在他手中成了刀壹般，沿著巨蛇的脊背往下劃開。
　　普通壹根竹子，被他用來仿佛神兵利器，輕易傷到體型更比他大百倍的巨物。
　　大蓬的血噴出來，驟雨壹樣灑到江面。
　　遠在岸邊的壹些人看不清江中混亂的情形，卻能看得清江上逐漸泛紅的水。
　　普通壹個人類身上的血不可能染紅江面，這只可能是他們龍女娘娘的血。
　　大言不慚要看於光被吃的茶州權貴們，慢慢意識到不對勁，不少人額頭都浮起了冷汗。
　　“這……莫非，龍女娘娘還敵不過那壹個人？”
　　“不會的，這怎麽可能，再看看。”
　　只有默默躲到最後面的甄家主汗出如漿，心中的僥幸期待全被帶著腥氣的雨澆熄了。
　　他環視壹圈，驀然發現那個龍女娘娘的使者祿公竟然不見了，立刻決定不再等下去，趁其他人都不註意，從江邊逃之夭夭。
　　江中人面蛇因受傷發狂起來，從水中露出，壹頭撞向岸邊沒修好的宮殿。
　　因為害怕沒來得及逃跑，藏縮在宮殿裏的兩個人看到人面撞塌屋頂，落到面前，都發出驚恐的尖叫。
　　食物在面前吵鬧，恰好受傷需要補壹補，人面蛇當即張口將兩人咬進了嘴裏。
　　下壹刻，江上出現了壹個金色巨人的虛影。
　　它壹手抓住人面蛇的頭發，粗暴地掰開了她的嘴。
　　兩個尖叫的人從蛇嘴裏噗通落進江水裏，不壹會兒又冒頭遊向江岸，僥幸經歷了壹回死裏逃生。
　　金色的巨人高大如山嶽，站在江中時，江上被人面蛇聚集起的陰雲雨氣都只環繞在巨人的胸前，被它揮手間驅散。
　　光柱穿透巨人虛影，落到血色江面上，泛起金紅波光。
　　金色巨人出現的那壹剎，別說那些不了解於光的茶州權貴，就是武勁都忍不住震驚。
　　“那是神應！”武勁脫口而出，“我從來沒見過這麽誇張的神應！”
　　“不對，這和從前神學府老師教的也不壹樣啊，這是哪個祖師神應？哪個都不像啊！”
　　於音嫌棄地離他遠了點，繼續欣賞江上的戰鬥。
　　在他看來，這並不是哪個祖師神應，是於光自己的“神應”。
　　他這大哥第壹次見面，身上就有濃厚金光功德修行，是他自己聚集的力量，而非從什麽祖師處借來的神應。
　　“就算早就知道大哥很厲害，但大哥還是能壹次又壹次震撼到我。”
　　武勁話音落下，江中想要用血盆大口咬住巨人的人面蛇，被巨人抓住身體撞上壹處堤壩。
　　“轟隆！”
　　堤壩崩塌，江水從缺口決堤而下，順著幹涸的河道奔騰而去。
　　人面蛇鮮血淋漓，卻帶著壹股狠勁，在江水中翻騰，幾次想要纏住巨人將它攪碎，或撞進江底。
　　可惜她遇上的對手是於光。
　　人面蛇壹張姣好人面接連撞塌了數個堤壩，撞得血肉模糊。
　　在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死時，盤踞在這裏作威作福許久的人面蛇，終於找回了自己弱小時的恐懼，開始大聲哀求。
　　輪廓模糊的巨人沒有動搖，伸出拳頭，轟然砸爛了她的頭顱。
　　江水從崩塌的堤壩奔湧，淩江江面很快淺下去，露出之前被淹沒的良田村莊。
　　人面蛇的屍體也跟著裸露出壹半，在周身染出滿江紅色。
　　江面平靜下來，壹切都平靜下來。
　　於光渾身濕淋淋地從水中走向岸邊，身後是小山般的巨蛇屍體。
　　他真的獨自壹人殺死了這樣龐大的人面蛇。
　　看到這樣的大哥朝自己走過來，武勁忍不住地寒毛直豎，甚至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壹步。
　　但於光自己好像沒什麽感覺，就像出門抓了個小偷或是跑了個步，走到兩人面前。
　　尋常地對於音擡起左手：“給。”
　　他的手掌上抓著壹條細細的小蛇，是從人面蛇身體裏取出來的妖心，她的力量所在。
　　就這麽拿回來，給了於音。
　　隨手將蛇給了弟弟後，於光問武勁：“人呢？怎麽都沒了？”
　　武勁扭頭壹看，可不是嗎，祭臺那邊壹群茶州權貴，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跑光了。
　　之前熱鬧的江邊，如今都看不到幾個人，僅剩的幾個人還在看著他們這邊，沒命地逃。
　　“他們什麽時候跑的，我都沒註意。”武勁撓了撓頭。
　　他只顧著看大哥打人面蛇了。
　　於光倒也不是很在意他們什麽時候跑的，反正後面還要再找他們。
　　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剛才在那群人裏，看到了壹個熟人，從前的甄家家主，不如就先去找他。”於光說。
　　“龍女娘娘”是殺了，但這亂糟糟的淩江河道還要復原，下遊那些因為人面蛇而幹旱災荒的村落也要有人處理。
　　“都聽大哥的，咱們這就去找他們去！”武勁說。
　　於光扭頭看見老幺抓著蛇遲遲沒有動靜，奇怪問：“怎麽拿著不吃，看著我幹什麽？”
　　武勁插話：“弟弟要吃這玩意？是不是要煮熟？”
　　於音伸手摸向於光泛紅的脖子，那裏因為激烈的戰鬥還在急速跳動著，甚至能摸到血流的湧動。
　　武勁瞧見他摸大哥脖子的動作，忙轉頭看天，閉嘴不再插話。
　　“大哥比我想的還要厲害，這樣輕易就殺死了她。”
　　於音的含笑的聲音響起在於光腦海中。
　　“如果有壹日，我也像她壹樣做了大哥不容的事，大哥也會這樣幹脆利落地殺了我嗎？”
　　於光拉下他的手：“大哥不會讓妳走到這壹步，放心。”
　　於音反手抓住他的手指，又問：“這蛇，大哥真的讓我就這麽吃了？”
　　於光被他問得壹楞：“不這麽吃，妳真要煮熟？上次沒看到妳要煮熟吃。”
　　於音：“……”
　　“大哥還真是壹點都不擔心我。”於音垂眸笑道。
　　“擔心是有壹點。”於光忽然坦蕩說，“但大哥也不能讓妳壹直忍饑挨餓。”
　　“老幺變厲害了，大哥也會變得更強，還是可以壹直看著妳，放心吧。”
　　“大哥覺得，我和他們壹樣嗎？”於音晃了晃手裏的蛇。
　　“不管如何，家人和其他人總是不壹樣的。”於光說。
　　武勁在壹旁支著耳朵聽得壹知半解，估摸著他們聊得差不多了，清清嗓子說：“咱們現在是去找那些人麻煩嗎？”
　　於音拉著於光的胳膊沒放：“告訴這個不帶腦子的家夥，妳才剛殺了只大妖鬼，需要休息。”
　　“休息？不用，我也不是很累……”於光感覺胳膊上的力道猛然加重，只好話音壹轉，“那就去茶州城的甄家休息。”
　　於音：“……”好好好，妳是鐵打的人，真的就完全不需要休息。
　　於音放開他的胳膊不再管他。
　　三人從淩江邊去茶州城，武勁突然悄悄摸摸湊到大哥身邊，小聲和他聊天：
　　“大哥，雖然我聽不到弟弟在說什麽，但妳剛才回答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他是不是看到那人面蛇，又對自己身份耿耿於懷了？其實這些年相處下來，他的身份大家都猜到了，也沒覺得有什麽。”
　　“弟弟這心思也太敏感了點，辛苦大哥了，經常要寬慰。但是這過日子嘛，不就是這樣……”
　　於光不著痕跡地點點頭。
　　他家老幺確實心思太細膩了，疑心又重，這些話也不是第壹次問。
　　每次老幺自覺變強壹點就要問壹回。
　　每壹次他都要安慰老幺，沒關系，大哥永遠比妳強！
　　結果也沒見他放心。
　　“不過弟弟還是能過日子的，剛才他是不是催妳休息？瞧瞧，多會心疼大哥。”武勁樂呵。
　　武勁心中感慨，有個小媳婦在身邊就是好，別管是男媳婦女媳婦，都貼心，哪怕平時要多哄哄也沒什麽。
　　“大哥別怪我多嘴，妳們真不準備辦個婚事嗎？”武勁問。
　　於光被他說楞了：“我和老幺為什麽要辦婚事？”
　　武勁也楞：“妳們都這樣了，以後肯定壹輩子在壹起，不打算成婚嗎？”
　　於光訝然：“這是什麽道理，壹直住在壹起就得成婚？”
　　他們這對兄弟是奇怪了點，他是要看著老幺，但是怎麽就必須成婚了？
　　武勁沒想到大哥竟然沒負責的打算，訕訕道：“嗨，要我說，弟弟這總不安心，可能也是大哥沒給他個正經名分。”
　　於光迷惑：“什麽意思，只當弟弟不能安心，和我成婚才能安心？”
　　兩人驢唇不對馬嘴地說了壹通，身後突然傳來陣陣冷笑。
　　於光兩人扭頭壹看，只見於音神色中帶著嘲諷，牙齒咬合，唇縫裏溢出蛇血。
　　那牙齒磨著蛇肉的動靜，真是咬牙切齒，兇殘得很，明晃晃傳遞出他的惱怒。
　　於光：“……”
　　武勁：“……”
　　於光扭過頭：“好了，不要說胡話了。”
　　武勁：“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