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不要急

　　安樹明走了，陸令和白斌壹起給他送出去的。
　　“這壹幕，不是很好看。”白斌拉了陸令壹把，“走了，回去了。”
　　“嗯。”陸令轉身，和白斌壹起往回走。
　　“妳還有人沒有送出去，是打算審訊嗎？”
　　“也就剩下壹個人了，13號。”陸令道，“我確實想自己審。”
　　“沒啥問題，現在人手壹下子虧空這麽多，我這邊事情也多，我先去忙了。”
　　“您去吧。”陸令站在原地，又看了會兒白斌的身影。白斌在監獄這麽多年，這種事確實是看得比較多，甚至可以說習慣了。
　　這是陸令第壹次以新的角度看待自己的工作，職責是有局限性的。作為國家機關，法無明文規定不可為，不是說妳當警察就可以打擊壹切不法行為……
　　“幹嘛呢？怎麽不走？”白斌已經走出去了幾十米，轉頭壹看，陸令還站在原地。
　　“來了！”陸令應了壹聲，跟了上去，到了白斌的身邊，說道，“走神了。”
　　“沒抓過自己人嗎？”白斌用手畫了畫監獄這個圈，“這裏面，曾經的自己人並不少。”
　　“我知道，其實這種事也遇到過，”陸令道，“只是……無力。”
　　“這有啥無力的？”白斌倒是看得淡，“不要開時代的倒車就好了，問題永遠都有，也許安倒臺了，以後還會有他這般的人，但是壹定比他收斂很多。慢慢地，會越來越好的。妳們年輕人，仗劍無畏，總想破除邪惡，但，邪惡是有土壤的，妳公安局不可能把土壤也換掉。慢慢來，會越來越好的，不是嗎？”
　　“是啊，我們總是會著急，”陸令道，“白隊，像現在這樣的事情，是不是放眼監獄系統，也算是比較厲害的了？”
　　“那肯定，這種事估計也是第壹起，但大概率不會上新聞，不過，內部警示教育少不了……”白斌想了想，“現在還是很嚴了，想當年，20年前，邵東監獄的事情，那才叫厲害……”
　　白斌說著，給陸令講了講曾經的故事。當時，有親情監獄這個說法，犯人的家屬每個月可以來監獄陪犯人住壹晚上，但因為當地監獄管理松懈，這個房間居然成了招P、賣Y的屋子，最離譜的是，獄警充當了皮條客。
　　最終，獄警涉嫌介紹賣Y罪被判了刑。
　　“那是挺離譜的，不過現在不可能了吧？”
　　“是啊，現在管理這麽嚴，不過……”白斌苦笑道，“現在的這個事，也夠離譜的。”
　　“但我覺得現在……別說雨點不大，雷聲也不大……”陸令感覺這個案子沒有得到重視。
　　“不要急，現在輿論環境不好，肯定要辦鐵案，但是沒必要公開……”白斌道，“這兩年，監獄相關的輿情太差了，稍微沾壹點就能被罵死，這次的事情更不要說了。到被罵的時候，我也得挨罵。”
　　“出於這方面的考慮嗎？這倒是能理解。”陸令點了點頭。
　　“現在輿情……”白斌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怎麽了，全網都在罵……罵祖國的都有的是。”
　　“正常，這樣能找到認同感。”陸令道，“人作為社會學的產物，其實是很需要被認同的。”
　　“啥意思？罵國家能有認同感？”
　　“比如說，妳罵父母，那麽只有妳的兄弟姐妹才會和妳有認同感，妳跟別人說妳父母不好，別人不可能和妳壹起罵；如果妳是學生，想罵學校，那妳就得在學校的貼吧裏罵，或者和同學們壹起罵，這樣才能得到認同，外校的人也不可能和妳壹起罵妳們學校。埋怨和推卸責任是人的本能，想得到全國的同類人的共情，得到全國的同類人的認同，就只能罵國家。”
　　“累不累啊……”白斌扶額。
　　“人家也是需要發泄情緒的嘛，人人平等。”陸令微微壹笑，倒是習慣。社會心理學，本就是這樣。
　　“嗯，妳說的也有道理……”白斌點了點頭，“對了，妳們這次，是打算查到底嗎？”
　　“白隊什麽意思？”陸令壹下子變得有些警惕，他生怕白斌也被影響了。不是說白斌變壞，而是很多力量斡旋幾圈，就會變得復雜。
　　“別多想，只是，我想問妳個事，”白斌道，“妳知道根源在哪裏嗎？”
　　“根源？”陸令被問住了，他搖了搖頭，“說實話，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真正的根源在哪裏。”
　　“那妳們進來查的時候，就是為了查這點毐品？”白斌皺眉。
　　“不是，我是查精神控制類案件才進來的。”陸令道。
　　“哦……”白斌點了點頭，“行，需要我幫什麽，就直接說。”
　　“白隊，請您明示。”陸令突然感覺白斌像是變了壹個人。之前，白斌給他的感覺是很年輕、天不怕地不怕，但現在變得沈穩了很多，甚至讓陸令有些陌生。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白斌道，“我現在情況不壹樣了，妳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很多事情，要想查到根源，壹定要知道根是什麽。”
　　“白隊，我可能還是太年輕，您提醒壹句？”陸令再次追問。
　　“這是C市。”白斌笑了笑，快步離開了。
　　陸令還是站在原地沒動，但是白斌沒有再看他。
　　陸令看著白斌快步離開的身影，再想到剛剛他慢慢離開的樣子，倒是明白了壹些東西。白斌，現在是很忙的。
　　現階段，監獄裏人手非常緊缺，距離下壹批人進來，還要四五天的時間。他壹個監區長，現在突然當代理監獄長，責任非常大，這個節骨眼，白斌不能允許監獄發生任何事情。稍有閃失，他就麻煩了。
　　身份不同了，責任也就不同了。
　　但，即便如此，白斌還是壹下子點醒了陸令。
　　陸令即刻轉身，去了接待室，又見到了燕雨等人。
　　現在別的不說，至少見燕雨等人很方便，隔著玻璃也方便。
　　陸令第壹時間把白斌的話告訴了燕雨。
　　“這是C市？這句話什麽意思？”劉儷文好奇心很強。
　　“C市很特殊的，”燕雨道，“全國壹年鋼鐵產量大概10億噸，C省大概2億噸，而C市自己，就能占1.3億噸。如果把C市單獨拿出來，放在國際上，這能排名全球第二。”
　　“妳的意思是說，世界鋼鐵產量排名第二的國家，不如C市？”劉儷文實在是有些吃驚。
　　“前幾年是這樣，最近的數據沒看，估計也差不多。”燕雨道，“C市是C省第壹強市，GDP9000億左右，其中有3000億，是鋼鐵產業貢獻的。所以，白隊的意思是，真正的根源，是在這裏面？”
　　“監區裏我見過這麽多人，”陸令道，“有25、38號這樣的有錢大佬，但是壹個鋼鐵行業的沒見到。”
　　“妳也是這麽理解的，對嗎？”燕雨道。
　　陸令點了點頭：“後面的阻力有多大，真的不太好分析。”
　　“沒事，”燕雨道，“我剛剛也接到了領導的電話，這次是沒有上限，查就是了。不過，我們只查我們職責範圍內的東西就好了。”
　　“我知道，”陸令倒是不擔心，“雖然在這裏的案子，我們和鋼廠沒什麽接觸，但是之前的案子，包括那個小孩走丟的案子等，還是有幾個案子和鋼廠有聯系的。”
　　“妳不要跟我說，這些案子都可能有關聯。”燕雨看著陸令，似乎想看出陸令的壹些秘密。
　　“那些都是小事，大概率不會關聯什麽大人物。”陸令擺擺手，“我就是那麽壹說。”
　　“再說吧……妳這麽壹說，我回頭得去查查了……”
　　“也好，”陸令倒也不拒絕，“不過，我們也早該想到這個根源……”
　　“完全就沒有和現有案件沾邊，想不到也正常。”燕雨倒是不糾結。現在，即便白斌說了這樣的壹個線頭，但也沒那麽容易。在某些角度上來說，查鋼廠，比查C市的部分單位要困難很多。
　　“現在監獄裏什麽情況了？”劉儷文看二人基本上聊完了，直接問道。
　　“還行，抓走了不少人，其他人也都老實了不少，這些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現在全部進入嚴管狀態，等過幾天，下壹批換班的進來之後，就恢復正常。”陸令道。
　　“那行，妳按妳的計劃做事就好了。”燕雨表示了支持。
　　“除了安這個班組，其他倆班組問題大不大？”陸令問道。
　　“有問題，已經有人自首了，不過……不用急，有問題的壹個也跑不了。”燕雨道，“妳下壹步打算幹嘛？”
　　“我要會壹會這個13號，這個人真的是不簡單，我都曾經被他影響過。”
　　“在這嗎？”
　　“嗯，在這。”
　　“行，喊過來讓大家見見，正好大家都沒走呢。我還真想看看，什麽樣的人物，能影響妳。”
　　“能影響我的人多了。”陸令倒是不在意，“等我會兒，我去帶他過來。”
　　“需要我們做什麽準備嗎？”燕雨問道。
　　“妳們有誰是象棋高手嗎？”陸令反問道。
　　燕雨看了壹圈所有人，大家都沒有說話。其實有幾個人象棋水平還可以，但是想贏過13號，難度確實有些大。
　　“我可以試試。”寇羽揚道。
　　“寇哥妳還有這個絕活？”陸令有些吃驚。
　　“時代變了……我可以用AI和他下。”寇羽揚道，“就是需要掩蓋壹下。”
　　“行，那也不錯。”
　　陸令說完，就離開了會見室，去了老弱病監區，見到了辛安。
　　辛安已經回到了這個監區，畢竟管理起來比較熟悉。看到陸令，辛安還是很高興，連忙過來打招呼。
　　陸令回了幾句招呼，直接說道：“我要見13號，帶走審訊去。”
　　“我就估計妳要找他，等會，我把他帶過來。”辛安倒是沒有白斌那麽大的壓力，還是很活躍，很快就把13號喊了過來。
　　“妳叫什麽名字？”陸令見到13號，直接問道。
　　13號平靜地看了看陸令，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還是給陸令傳遞了信息，陸令甚至能讀懂。對方的眼神，就是不想說話的意思。
　　“到這壹步了，有啥不想說的？”陸令問道。
　　13號還是不說話。
　　僵持了大概兩分鐘，辛安覺得無趣，直接離開了，陸令壹個人帶著13號，去了會見室。
　　13號走起路來，是那種比較隨意、悠閑的樣子，每壹步都似乎是盡量往前邁，但實際上卻並沒有走多遠，閑庭漫步之間，仿佛他並不在監獄中。
　　“這人長得怎麽像火雲邪神似的……”劉儷文和寇羽揚小聲嘀咕道。
　　“確實有些不壹般。”燕雨看著13號那個狀態，壓力還是不小的。
　　“他什麽情況？”寇羽揚問道。
　　“什麽都不說。”陸令道。
　　“妳什麽都不問，非要說我什麽都不說。”13號看了眼陸令，滿臉的看不起。
　　誰知，陸令並沒有著急解釋，反倒是說道：“這個人很厲害，不要小瞧他。”
　　從社會思維角度來看，這個人應該有第四境界的樣子，但是經驗很豐富、心關緊鎖又老謀深算，陸令是不可能看得穿的。但即便如此，陸令依然能感知到不少這個人的情緒。
　　“呵……”13號不吃陸令這壹套，“喊我來，為了什麽事，抓緊問，問完我回去休息。”
　　“看樣子妳已經習慣了監獄的生活啊，”陸令道，“壹點都不怕是嗎？”
　　13號沒有說話，顯然是不想搭理陸令。
　　“妳這個情況比較特殊，從今天開始，回去以後，我把妳送到獨立監室去，妳有的是時間反思。”陸令知道，13號這種人，去哪個監獄都能混的順風順水，所以他根本不怕這些。
　　但是，再強的能力，要是送到獨立監區，也是無用武之地的。
　　13號聽到陸令的話，笑了笑：“幼稚！”
　　陸令能感覺到，13號的每壹句話，都是在刻意引導陸令的情緒，希望陸令去反駁、謾罵他。他並不是想舉報陸令打罵犯人，而是希望陸令進入他的節奏內，然後再進行下壹步的處置。
　　只是，陸令壹直沒有上當，微微壹笑，看了看玻璃外的戰友們，自己也找了把椅子坐下：“不急不急，今天慢慢聊。我知道妳很急，但是妳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