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預兆

　　白晨開車的速度放慢了下來，讓另外壹側的蔣白棉和商見曜能夠繼續觀察4號樓的情況。
　　那裏已經完全垮塌，卻又沒有牽扯周圍分毫，連灰塵都未濺起多少。
　　這就像有無形的手在約束著這壹切，制造了違背物理學規律的現象。
　　“因為我們取走了那個小玉佛，所以4號樓坍塌了？”蔣白棉觀察了壹陣，發出了聲音。
　　“理論上是，總不可能是那兩臺手機的問題吧？”商見曜這次沒將臉貼到車窗上，用左手摩挲著下巴道。
　　“而且這裏是佛門聖地之壹。”白晨跟著補了壹句。
　　很顯然，比起其他事物，小玉佛和佛門的關系更密切更直觀。
　　隨著車輛的轉向，龍悅紅也看到了4號樓的現狀，遲疑著說道：
　　“但這種垮塌也太詭異了吧？
　　“失去維持的力量後，不是應該轟然解體，山崩地裂嗎？”
　　蔣白棉沈吟了壹下道：
　　“也許這才是4號樓原本的狀態，小玉佛讓它違背常規地多維持了六十多年。
　　“現在它只是回歸，而非坍塌，所以動靜很小……
　　“這是壹種解釋，另壹種解釋是，通過小玉佛維持302室特殊的那位依舊在註視著4號樓，為了不讓屍骨受損，不讓現場狼藉，他選擇隔空出力，讓垮塌有序而安靜，就像在修建壹座巨大的墳墓。”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龍悅紅認真思考了壹會兒，覺得後壹種情況更能接受。
　　畢竟什麽“過去態”、“當前態”、“回歸”涉及的概念太過高端，哪怕“覺醒者”們的力量都非常特殊，也似乎完成不了。
　　念頭電轉間，龍悅紅看到商見曜將手探入衣兜，拿出了那個小玉佛。
　　“等！等壹下！”他眼珠圓瞪，差點結巴。
　　來自詭異地方的詭異物品，還是等離開了鋼鐵廠廢墟再拿出來比較好！
　　要不然，鬼知道會引發什麽意外！
　　“它沒蘊含任何氣息和力量啊。”商見曜完全沒有在意龍悅紅的恐懼，晃了晃作為墜子的那個湖水綠色小玉佛。
　　“妳拿到的時候，氣息或者力量就消散了？這就導致了4號樓的垮塌？”蔣白棉思索著做出猜測。
　　“更早。”商見曜回憶起剛才的種種細節，“我碰到的時候，它已經是壹個普普通通的玉飾。”
　　龍悅紅左顧右盼，沒發現有什麽異常後，稍微松了口氣，加入了討論。
　　他望著商見曜道：
　　“應該是妳激發‘六識珠’氣息，破除主臥詭異那會，相應力量就開始流失。”
　　聽到這裏，白晨疑惑著提出了壹個問題：
　　“302室的主臥是被幻境覆蓋了嗎？”
　　“不，不像。”回答白晨的是龍悅紅。
　　他迅速解釋道：
　　“我明明看見商見曜碰到了小玉佛，他卻沒有任何感覺，如果是幻覺方面的影響，不至於能抹掉物質的存在吧？”
　　蔣白棉聞言，搖了搖頭：
　　“特別厲害的幻境應該可以影響觸覺。”
　　“這也太恐怖了吧？”龍悅紅略壹琢磨，就覺得這樣的事情異常可怕，“妳們想想，要是我們看到的、聽到的、嘗到的、聞到的、摸到的，都被幻覺影響了，我們根本沒法分辨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幻境！”
　　他話音剛落，商見曜已是張開雙手，微仰身體：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蔣白棉跟著笑道：
　　“‘碎鏡’領域的各大教派估計都有類似的認知，難以確認什麽是真實。
　　“哎，不討論這個問題了，我們掌握的知識和情報太少，現在去想，只會頭疼，還是認真活著，活在當下比較好。”
　　結束已經開始偏向哲學的討論，她詢問起商見曜：
　　“妳覺得是幻境嗎？”
　　商見曜表情壹肅，立起左掌，寶相莊嚴地說道：
　　“應該是傳說中的阿賴耶識？”
　　“理由？”蔣白棉追問道。
　　龍悅紅和白晨悄然“豎”起了耳朵。
　　“沒有。”商見曜理不直氣很壯，“直覺。”
　　不等蔣白棉等人開口，他又補充道：
　　“在我看來，302室內部的情況就像兩個重疊的世界，彼此存在壹定的關聯，但在沒打開阿賴耶識的人眼中，它們又互不影響。”
　　“妳是不是舊世界娛樂資料看多了？”龍悅紅忍不住吐槽了壹句。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商見曜沒有否認，甚至帶上了笑容。
　　他們說話間，吉普已回到了通往鋼鐵廠廢墟外面的公路上。
　　蔣白棉沒有插嘴，隔了壹會兒才語速緩慢地說道：
　　“剛才餵描述的那種狀態，讓我聯想到了壹件事情。”
　　“什麽？”開車的白晨好奇問道。
　　和前幾次出任務時不同，她臉上的表情和話語裏的情緒明顯多了壹點。
　　蔣白棉沈聲回答道：
　　“新世界。”
　　吉普車內，突然壹陣沈默。
　　“組長，妳的意思是，新世界其實是和灰土重疊的，存在壹定關聯的，只是絕大多數人看不見而已？”龍悅紅知道蔣白棉想說的是什麽，但還是下意識尋求起確認。
　　蔣白棉輕輕頷首：
　　“或許只有在‘心靈走廊’探索到壹定程度的人，才能有所感應，於是，相應的房間內就出現了進入新世界的門。”
　　“那現實中通往新世界的門又是怎麽回事？它存在吧？”白晨提出了新的問題。
　　“不知道。”蔣白棉搖了搖頭，“至少杜衡老師，還有很多人是相信它存在的。”
　　在灰土上，幾乎所有人都相信，在某個遺跡的深處有通往新世界的大門，這能讓他們擺脫“無心病”、饑荒、畸變和怪物的威脅。
　　每壹個遺跡獵人在進入廢墟時都抱有類似的期待，而不僅僅為了搜集資源。
　　“也許那是壹個節點？”商見曜發表起自己的看法。
　　沒人贊同他，也沒人反駁他，因為這暫時無法證明是真的，也無從證實為虛假。
　　眼見鋼鐵廠廢墟出口已近在咫尺，蔣白棉決定結束這個話題：
　　“餵，妳把小玉佛收起來吧，回頭再仔細研究。
　　“嗯……用錫紙、塑料、紙張、橡膠袋做四層包裹。”
　　等到商見曜處理好小玉佛，蔣白棉斟酌了壹下道：
　　“我們現在去紅石集，途中給老格發電報，讓他購買修復壞手機內部數據的工具，去那裏和我們會合。
　　“在進入鐵山市廢墟前，我希望能從那兩臺手機裏找到壹些有用的情報或者說線索，降低後續行動的風險。”
　　“好。”龍悅紅和白晨沒有任何異議。
　　商見曜翻出了小音箱，琢磨接下來聽什麽歌。
　　……
　　“舊調小組”離開鋼鐵廠廢墟三天後，壹隊舉止怪異的人抵達了這裏。
　　他們有六七個，都穿著灰撲撲的，打滿補丁的衣物，頭發剃得很短，只薄薄壹層，遠看近乎沒有。
　　這幾個人每走七步，就要跪到地上，面朝鋼鐵廠廢墟內的幾個高爐，做壹次匍匐式叩拜，表情異常虔誠。
　　就這樣，他們進了鋼鐵廠廢墟，然後繞著廠區，於外圍行走和叩拜。
　　過了好壹陣，這幾個人來到了家屬二區，抵達4號樓不遠處。
　　為首那位年紀已是不輕，臉上皺紋不多但明顯，頭頂的薄發根根見白。
　　他是個紅岸人，表情如同古井，看不到絲毫波瀾。
　　——紅岸人是灰土人遷徙到紅河流域的壹支，膚色更加偏棕，頭發帶著點自然卷。
　　望著坍塌的4號樓，這幾個人停下了前行的腳步，就那樣怔怔看著，許久沒有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為首的那名老者長長地嘆了口氣：
　　“預兆已現，大劫將至啊……”
　　他用的是帶著方言口音的灰土語。
　　……
　　傍晚時分，連綿的大雨依舊沒有停下，天黑的仿佛已經半夜。
　　“我記得附近有個不大的城市廢墟，可以到那裏紮營。”白晨望著來回擺動的雨刷，提出了建議。
　　“好。”蔣白棉表達了絕對的信任。
　　然後，她低下腦袋，繼續研究起手中的兩份地圖。
　　它們分別是紅石集和鐵山市廢墟的地圖，蔣白棉想反復記憶，降低自己行動時迷路的可能性。
　　吉普又開了壹陣，前方終於出現了壹棟棟匍匐在雨夜中的黑影。
　　白晨正要分辨道路，尋找較為堅固的那些建築避雨，後排的商見曜突然開口道：
　　“那邊有人。
　　“接近二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