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長夜教團

　　“沈度想要出賣教團，已經遭遇神罰。”
　　李楨家裏，昏黃的燈光不均勻地灑落在每個人身上，帶來了不同的明暗交錯。
　　近十秒鐘內，這裏沒有任何人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仿佛不存在。
　　整個房間，就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
　　終於，“引導者”任潔打破了這種沈凝，屈起雙臂，做搖晃嬰兒狀：
　　“贊美您的寬容！”
　　她話音剛落，房間內就響起了壹道道急促且粗重的鼻息，它們似乎已經憋了很久。
　　“贊美您的寬容！”所有的教團成員跟著行禮。
　　他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虔誠。
　　商見曜混在裏面，壹絲不茍地做著搖晃嬰兒的動作，聲音沒有半點波動。
　　“引導者”任潔轉而又道：
　　“罪人王亞飛也遭遇了神罰。”
　　說完，她緩慢地環顧了壹圈，看得每個人都低下了腦袋。
　　任潔不再提沈度和王亞飛之事，開始布道。
　　這壹次，她講的是司命的崇高和神聖。
　　臨近尾聲，她再次用目光壹壹掃過每位成員：
　　“我主是寬容的，也是威嚴的。
　　“祂始終註視著世間。
　　“而‘聖師’也壹直在關註我們，沒誰能瞞過他的眼睛。”
　　剛才，她第壹次提及“生命祭禮”教團的內部結構：
　　剛加入是“新生者”，有壹定貢獻，發展了不少信徒後，可以晉升為“引導者”，“引導者”之上則是“聖師”。
　　至於“聖師”往上還有沒有，是什麽稱謂，任潔沒有說。
　　“贊美您的寬容！”眾位“新生者”再次做出搖晃嬰兒的動作。
　　因為這次是臨時聚會，沒有聖餐禮，所以，他們迅速起身，分批離開。
　　商見曜剛準備出門，卻被任潔叫住。
　　這位“引導者”微笑對他說道：
　　“不要太害怕，司命執歲是寬容的。
　　“只要不褻瀆神靈，不出賣教團，祂只會給予祝福，而不是神罰。”
　　任潔對商見曜的態度比以往親切了許多。
　　“贊美您的寬容。”商見曜狀似虔誠地回應道。
　　出了李楨家，他拿著電筒，靠近墻邊，不快也不慢地前行著。
　　目光所及的地方，他看見了引發王亞飛之死的簡辛和卓正源夫婦。
　　他們電筒的光芒很微弱，似乎已需要更換新的電池。
　　昏黃搖晃的輝芒裏，這對夫妻走得很急切，似乎在害怕黑暗裏會撲出什麽怪物。
　　商見曜的步伐略有加快，然後就恢復了正常，目送代表簡辛和卓正源的那團黯淡光芒消失在拐角處。
　　……
　　上午7點50分，647層14號房間。
　　商見曜沒等龍悅紅壹起，先行來到了分配給“舊調小組”的這個房間。
　　不出他意料，蔣白棉已經抵達，正坐在位置上，拿著鋼筆發呆。
　　感應到商見曜進門，蔣白棉招了招手：
　　“有些收獲。”
　　商見曜刷地壹下就躍了過去。
　　“……動作不用這麽誇張。”蔣白棉的表情有點呆滯。
　　“腦子壹抽。”商見曜認真解釋道。
　　“好吧，我知道妳是有醫生證明的。”蔣白棉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轉而正色道：
　　“初步的線索是，那個覺醒者很可能是478層的居民，或者，在那裏工作。”
　　搶在商見曜開口前，她大概解釋了下線索的來源和判斷的依據，末了道：
　　“妳可以試著去問壹問那個叫簡辛的當事人，看她是否有註意到，王亞飛死亡當天，本樓層哪位居民沒去上班，或者，‘活動中心’、小學、‘秩序督導室’這些地方的員工，在王亞飛死亡前後，有誰靠近過‘物資供應市場。”
　　“如果都沒有呢？完全沒有。”商見曜反問道。
　　蔣白棉笑了笑：
　　“那說明那位覺醒者很可能就是478層‘物資供應市場’的壹員，到時候，找個住在那個樓層的朋友，找個吃飯的時間，過去轉壹轉，觀察下那些員工有沒有異於常人的地方。
　　“這壹點，妳也能通過簡辛來了解。”
　　說到這裏，她叮囑道：
　　“但最近不要去，最好等個幾天，在‘活動中心’這種地方，在周圍人很多的情況下，找個僻靜的角落問，還有，委婉壹點，不要那麽直接，會嚇到對方的。
　　“我知道妳不害怕給自己引來危險，可妳要考慮到，這會不會給對方帶去危險，妳應該不希望再出壹次沈度的事情吧？”
　　商見曜坦然說道：
　　“我也害怕。”
　　“只是有的事情，再害怕也得去做。”
　　蔣白棉“嗯”了壹聲：
　　“好了，去看資料吧，這幾天就忘記這件事情，不要再想。”
　　商見曜轉了個身，又轉了回來：
　　“我還有壹個問題。”
　　“什麽？”蔣白棉突然有點害怕，擔心又是什麽大事。
　　商見曜思考了壹下道：
　　“壹個人該怎麽去戰勝內心潛藏的恐懼？”
　　蔣白棉的眼睛霍然睜大，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身體。
　　她狐疑地看著商見曜：
　　“妳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商見曜理直氣壯地說道：
　　“妳是不是忘記了？
　　“杜衡說過，進入‘起源之海’，需要面對內心的恐懼，壹壹戰勝它們。”
　　“哦，這件事情啊，我還以為……”蔣白棉及時閉嘴，驟然醒悟道，“妳進入‘起源之海’了？”
　　商見曜點了點頭。
　　“什麽時候的事？能力有沒有變化？”蔣白棉脫口問道。
　　商見曜非常坦白：
　　“沒有。”
　　“也是，妳還沒戰勝內心至少壹種恐懼……”蔣白棉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她猶豫了片刻，決定直接壹點：
　　“妳現在面對的是什麽恐懼？
　　“只有了解具體的情況，我才能找到合適的辦法。”
　　商見曜沒有說話，從衣兜裏掏出了壹張疊好的紙，遞了過去。
　　蔣白棉伸手接過這紙張，迅速將它展開。
　　映入她眼簾的是許多無序的藍色線條。
　　這些來自圓珠筆的線條仿佛連成了壹片陰影，將壹個圓圈圍在中間，並且“侵蝕”了進去。
　　而在紙張的邊緣，淩亂線條的上方，還有另外兩個圓圈。
　　除此之外，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蔣白棉仔細看了壹陣，結合商見曜的資料，隱約有了些想法。
　　她斟酌著說道：
　　“這兩天，我會努力想壹想，希望能盡快給妳壹些建議。”
　　說完，她仿佛記起了什麽，好奇問道：
　　“這就是妳在車上畫的那幅畫，被喬初命令去畫畫的時候？”
　　“妳還記得？”商見曜沒掩飾自己的詫異。
　　蔣白棉臉上的笑容逐漸明顯：
　　“我說過，我這個人壹直都很小心眼，很記仇的。”
　　商見曜正要回應，白晨和龍悅紅相繼進入了房間。
　　蔣白棉隨即站了起來，笑著說道：
　　“最多還有兩天，我們就知道能拿回哪些物品，能有多少補償了。”
　　……
　　這壹天，商見曜等人在看資料和做各種訓練中度過，平淡而充實。
　　吃過晚飯，回到家裏，商見曜想了想，又走去了“活動中心”。
　　他壹眼掃過，看見龍悅紅在角落裏和壹個短發的漂亮女孩聊天。
　　商見曜忍不住搖了搖頭。
　　“妳也覺得龍悅紅傻乎乎的，和人家女孩子第壹次見面，竟然就約在‘活動中心’聊天？”這時，壹道清脆的女聲響在了商見曜耳畔。
　　商見曜側頭望去，發現是孟夏。
　　這女孩和商見曜、龍悅紅、楊鎮遠他們都是同壹個年齡段的，又住在同壹個樓層，那必然有著同學關系，彼此相當熟悉。
　　孟夏個子高挑，面容幹凈精致，穿著壹套長款的駝色大衣，比以往看起來成熟了不少。
　　她的身旁還有壹名男子，二十多歲的樣子，身高壹米七十出頭，只與孟夏相當。
　　他長相還算端正，但皮膚曬得有點黑，臉上盡是風霜的痕跡，壹雙眼睛頗為銳利。
　　孟夏和這名男子手挽著手，似乎壹刻都不想分離。
　　“是啊。”商見曜回應了孟夏對於龍悅紅的評價。
　　孟夏頓時笑道：
　　“我老公剛才還說這很正常。
　　“真是的，這裏多鬧啊，去僻靜的街上散散步多好。”
　　商見曜點了點頭：
　　“他這樣沒用的。
　　“他應該壹見面就唱首歌。”
　　“……”孟夏不知該怎麽回應。
　　還好，商見曜也沒繼續這個話題，看著孟夏身旁的男子道：
　　“妳丈夫？”
　　他記得孟夏統壹分配到的丈夫是來自荒野的流浪者，目前已經是D4級的員工。
　　所以，孟夏已經搬到了對方所在的622層，平時很難在這邊遇到她。
　　“嗯，張磊。”孟夏介紹道，“這是我同學，商見曜，剛去過地表那個。”
　　張磊上前壹步，伸出右手道：
　　“妳好。”
　　他很習慣般將孟夏擋在了身後。
　　“妳好。”商見曜與對方握了握手。
　　“怎麽回來了？”他轉而又問起孟夏。
　　“這不是沈叔叔出了事嗎？回來看看爸媽。”孟夏嘆了口氣。
　　商見曜想了想，突然說道：
　　“借妳老公用壹下。”
　　“啊？”孟夏壹臉茫然。
　　商見曜禮貌解釋道：
　　“有些事情想請教。”
　　孟夏笑了起來：
　　“去吧，不要借太久。”
　　和張磊來到“活動中心”無人的角落，分別坐下後，商見曜直接問道：
　　“妳對執歲和覺醒者有沒有了解？”
　　張磊挑了下眉毛：
　　“夏夏說妳去過地表，看來知道不少事情了啊。
　　“嗯，我在荒野上流浪了很多年，還算了解壹些事情。”
　　商見曜思索了壹下道：
　　“那妳遇到過能影響別人心臟的覺醒者嗎？”
　　張磊表情逐漸嚴肅：
　　“有，但不是我，而是我壹個朋友。
　　“在野草城的時候，他和壹個長夜教團的成員打賭，扳手腕定輸贏。
　　“結果，他快要贏的時候，心臟突然狂跳，差點就緩不下來。”
　　商見曜想了想道：
　　“長夜教團信仰哪位執歲？”
　　張磊左右看了壹眼，沈聲說道：
　　“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