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南姨

　　“他們還懂修理槍械啊？”龍悅紅看著駕駛位置的白晨推開了車門。
　　他的意思是，這已經不屬於簡單的修理。
　　“吃不了這碗飯，就開不了這樣的店。”外面寒風呼嘯，白晨忍不住拉了拉脖子上的灰色圍巾。
　　“而且，有的時候，壞掉的槍支就未必真的壞掉了，或者壞得不是那麽嚴重。”蔣白棉根據自己的經驗和見識推測道，“只是賣槍的人不太懂。”
　　白晨點了下頭道：
　　“這就是最賺錢的部分。”
　　說完，她關上車門，走向了“阿福槍店”。
　　“錢？”龍悅紅學過這個名詞，但在現實中只見過壹次，那就是商見曜從吳守石那裏拿到的舊世界硬幣。
　　蔣白棉壹邊透過擋風玻璃，壹邊隨口說道：
　　“這裏算是大勢力的壹部分，肯定有錢幣流通，只不過往往局限在內部。
　　“其實吧，公司的貢獻點從本質上講也略等於錢，妳忘記壹般等價物這個概念了嗎？”
　　龍悅紅回想了幾秒，弱弱說道：
　　“我們沒學過……”
　　蔣白棉為之語塞，好幾秒才笑道：
　　“回頭給妳們幾本書，好好看壹下。
　　“雖然就公司內部的生活而言，這沒什麽用，但對經常到灰土上的我們來說，有助於理解很多事情。
　　“而且，如果妳能融會貫通，妳調離‘舊調小組’會輕松不少，甚至能分配到負責對外貿易的部門去。”
　　“好啊好啊。”龍悅紅聽得眼睛壹亮。
　　雖然他接下來大半年內都肯定在“舊調小組”，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還是得為以後轉崗做好準備。
　　要不然，適應了這麽高收入的崗位，低就真的容易讓人失落。
　　再說，以後還得支撐壹個家庭呢！
　　蔣白棉笑著點了下頭，然後狐疑地望向商見曜道：
　　“妳怎麽不說話？”
　　這家夥越安靜，她越害怕他弄出什麽幺蛾子。
　　商見曜摸著肚子道：
　　“節省精力。”
　　“也是……”蔣白棉也感覺到了饑餓。
　　這都過了午飯時間好壹會兒。
　　說話間，白晨從“阿福槍店”出來，回到了吉普車上。
　　她的後面，壹個套陳舊防風服的年輕男子跟著走出，打開了幾米外的鐵柵欄大門。
　　這通向槍店所在建築的後方。
　　這是壹個由好幾棟樓圍出的方型院子，地面鋪著灰白色的石磚，但已破碎了不少，積了壹些雨水。
　　白晨找了個地方將吉普停好後，邊開車門邊說道：
　　“就是這裏。”
　　蔣白棉輕輕頷首，下車環顧了壹圈，將院子四個出口的位置牢牢記在了腦海。
　　然後，他們跟著白晨，走入了“阿福槍店”的後門，沿壹截陰冷潮濕的灰白階梯，上至二樓。
　　這裏已等著壹位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女子。
　　她黑發高挽成髻，五官談不上出挑，卻有壹種難言的風情。
　　此時，她穿著暗紅色的棉襖，脖子處有壹條偏深色的圍巾，整個人收拾得相當幹凈。
　　“南姨。”白晨打了聲招呼。
　　南姨掃了“舊調小組”眾人壹眼，什麽都沒問，指著二樓走廊的盡頭道：
　　“妳們的房間是最裏面兩間。遇到問題，可以往院子裏跳，也可以往街上跳。
　　“鑰匙就在門上。”
　　蔣白棉看了看南姨脖子上的圍巾，堆起笑容道：
　　“謝謝。”
　　“又不是白給妳們住。”南姨抿嘴壹笑，“兩個房間，每天壹個500克軍用罐頭，希望妳們最後不要欠賬。”
　　蔣白棉語氣輕快地說道：
　　“放心，實在付不上了，我會讓他們去找事做的。”
　　她指的是商見曜和龍悅紅。
　　南姨不甚在意地笑道：
　　“在野草城，遺跡獵人的競爭很激烈的。
　　“有時候，他們甚至都會接幫人送午飯、晚飯的任務。”
　　她頓了壹下，補充道：
　　“廁所和浴室都在另外壹邊，到底就能看見。
　　“如果想洗澡，又怕冷，最好選中午12點到12半，晚上6點半到7點，這些時候，我們剛做好飯，竈臺空壁裏有足夠的熱水，可以直接壓上來用，呵呵，省著點。錯過了這兩個點，就得自己放水到熱水器裏，用電燒開，然後配冷水調到合適的溫度。
　　“嗯，現在是冬季，水量不充沛，生活區域每天只供電五個小時，中午是11點半到1點半，晚上是5點半到8點半，妳們自己算好時間。”
　　對於南姨的提醒，龍悅紅等人壹點也不意外，畢竟“盤古生物”內部，能源供給比這還要嚴格，都是配額制。
　　“如果我們自己用電燒水，需要額外支付費用嗎？”蔣白棉知道白晨可能不是那麽好開口，主動攬下了討價還價的責任。
　　南姨看了白晨壹眼：
　　“四次壹個罐頭。
　　“如果想讓我們準備妳們的飯菜，得提前說。”
　　確定好細節，蔣白棉揮別南姨，沿只兩頭有光芒照入的陰冷過道，走向了房間。
　　兩扇房門相對而立，塗著暗紅的油漆，都有壹定的損壞痕跡，給人壹種很古老的感覺。
　　而屋內的布置都壹樣：壹個高低床、壹個靠著窗戶的桌子、壹個有蟲蛀痕跡的木櫃和兩張方凳。
　　因為這裏氣候和環境的問題，空氣略顯潮濕，冷意仿佛能穿過衣物，刺入骨髓。
　　“還是老規矩。”蔣白棉拔下了靠街道那個房間的黃銅色鑰匙，“我和商見曜壹屋，妳們倆壹屋。”
　　她得親自看著商見曜，防止這家夥腦子壹抽，做出什麽事情來。
　　比如，打開音箱，深夜擾民。
　　比如，聽到街上有動靜，直接跳窗下去“參與”。
　　而白晨很顯然是對付不了商見曜的。
　　不給商見曜說話的機會，蔣白棉翻腕看了下電子表：
　　“還有十分鐘到十二點半，大家抓緊時間洗個戰鬥澡，換身衣服，然後出門吃飯，聯絡情報員。”
　　比起機械表，她反而更喜歡電子表，因為功能更多。
　　到了今天，“舊調小組”各位成員都足以稱得上訓練有素，各自只用了兩分鐘就完成了洗浴，分別換上了更接近普通遺跡獵人和野草城平民的衣物：
　　商見曜上身是壹套深藍色的短款羽絨服，面料略顯陳舊，但整體不是那麽幹癟，下身是壹條藍色粗斜紋布做的較厚褲子，對行動影響非常小的那種；
　　龍悅紅裹著到大腿位置的黑色棉襖；蔣白棉和他同款；白晨是壹套剛遮住武裝帶的灰色防風服。
　　他們的褲子和商見曜差不多。男士腳踏的都是棕色的高幫皮鞋，女性則是黑色短靴。
　　——這都是公司給冬季需要到地表執行任務的員工發的福利。
　　“藏好妳們的手槍。”白晨拉了拉脖子處的圍巾，提醒了壹句，“在野草城，有壹個比較奇怪的禁令，那就是‘不能讓巡邏員看到妳的武器’。”
　　擺在槍店的不算。
　　“不禁止，但不能讓巡邏員看到？”龍悅紅詫異反問。
　　“對。”白晨點了點頭，“第壹次看到，會收繳妳的武器。第二次看到，會把妳關壹個月。第三次看到，關三個月，然後驅逐出城，並宣布為不受歡迎的人，這也會導致獵人公會的信用積分被扣。”
　　“好奇怪，直接禁槍不就行了？”龍悅紅表示不能理解。
　　像“盤古生物”內部，就有明確的槍支禁令。
　　“我不知道為什麽。”白晨平靜回答。
　　蔣白棉笑道：
　　“在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讓人感覺奇怪的禁令，而每壹條這種禁令，都有很深刻的歷史原因。”
　　“野草城是為什麽？”龍悅紅追問道。
　　蔣白棉白了他壹眼：
　　“我也不知道。希望之後能找到答案。
　　“這樣的挖掘是壹種樂趣。”
　　其實，她有壹定的猜測，只不過在沒把握的情況下，不好說出來。
　　聊完這個話題，蔣白棉看了眼摸著肚子瘋狂暗示的商見曜，呵呵笑道：
　　“走吧，出去吃飯。”
　　聽到這句話，商見曜率先轉身，沿著陰冷的過道，走到了樓梯口。
　　下至停車的院子後，白晨指了指吉普：
　　“得拿東西去換錢幣。”
　　“怎麽換？”龍悅紅向來不懂就問，是個合格的好學生。
　　“去市政大樓那裏，有壹排‘兌換窗’，可以用不同的物資兌換本地的錢。如果不怕麻煩，又有熟人，可以去獵人公會或者酒吧、茶館、夜總會，找地下市場換，會比較劃算壹點。”白晨簡單解釋道，“在野草城，在‘最初城’勢力範圍內，明面上所有的交易都只能使用他們的錢幣。”
　　“這樣啊……”龍悅紅忽然對接下來的事情有了些期待，因為這都是他不曾經歷過的，非常新鮮。
　　蔣白棉想了想道：
　　“還是去兌換窗那裏吧。聯絡到公司的情報人員前，最好不要和這邊的地下勢力有接觸。”
　　白晨沒有意見，指著剩余的罐頭、能量棒和壓縮餅幹道：
　　“拿多少？”
　　“妳覺得呢？”蔣白棉壹向尊重“權威人士”的判斷。
　　“壹半吧。”白晨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這邊的錢幣價值時常會有波動，還是多留點物資在手上比較安全。”
　　“波動？”龍悅紅好奇問。
　　白晨隨口回答道：
　　“‘最初城’的錢幣，面額最小的是卡斯，其次是德拉塞，最大的叫奧雷。
　　“正常情況下，從購買物資上講，公司壹個貢獻點約等於兩斯，而1塞等於10斯，1奧等於10塞，嗯，也就是說，1奧能買1斤生豬肉，但有的時候，只能買八兩，有的時候，又可以買到壹斤二兩，或者更多。”
　　卡斯、德拉塞、奧雷都是紅河語裏的單詞，來自“最初城”建立時，其中幾位首領的名字，1斯、1塞、1奧則是灰土語的簡略叫法。
　　在野草城，官方語言是紅河語，但民間以灰土語為主。
　　“這樣的話，有的時候豈不是能賺壹筆？”龍悅紅敏銳問道。
　　“對啊。”蔣白棉笑道，“在舊世界，這是專門的行當，而現在，偶爾這麽賺沒關系，以此為生的，會被直接拖出去槍決的。”
　　“炮決。”白晨做出糾正。
　　這是“最初城”對類似人員的處罰習慣，壹次解決壹批。
　　龍悅紅“嘶”了壹聲，結果吸了大口冷空氣到體內，深刻感受到了什麽叫透心涼。
　　這壹次，無需商見曜暗示，蔣白棉已經聽到了不知是誰的肚子咕嚕聲，笑了笑，結束話題，指著外面道：
　　“把東西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