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第壹夜

　　“別擠，別擠，慢慢來！”
　　“大家排好隊，都能出去！”
　　第壹天的講法結束，聚集的人群開始慢慢散去。不少人自發的維持秩序，將大家分作幾隊，依次離開。
　　非常難得了，數萬人的大型活動，從開始到現在，並無壹絲混亂和事故。
　　陶宇拉著陶怡，遊宇拉著陶通，四個人慢吞吞的往前蹭，好半天才走到停車的地方。太陽仍然火辣辣的照著，但時間已是傍晚，站了整整壹天，到此刻才覺得疲憊饑餓。
　　他們沒回去，而是就近找了家飯館，裏面十幾張桌子，很幸運的搶到了最後壹張。
　　“四碗土豆粉，加蛋！”
　　“再來壹盤清炒肉，壹份綠白菜燉兔肉。”
　　“要米飯麽？”服務員問。
　　“呃，來四碗！”陶宇略微猶豫，還是很大氣的樣子。
　　遊宇卻不太好意思，道：“陶哥，讓妳破費了啊！”
　　“我們都見過先生，這就是緣分。過幾天妳們拜師，說不定還能成為同門，那就更不用見外了。”
　　陶宇擺擺手，倒了四杯粗茶，問道：“小遊，妳今天都聽懂了麽？”
　　“大部分都懂了，就是內容太多，我怕忘了。哎，我怎麽沒想起錄音呢？”遊宇頗為懊惱。
　　“別擔心，我看見別人錄了，估計很快就能放出來。”
　　“妳是說天，天機閣？”遊宇頓了頓，不太想說這種中二的名字。
　　“除了他們還能有誰？不過我也挺佩服的，頭腦靈活啊！”
　　陶宇是商業家族，自有壹番本領，這會邊說邊笑，也不知是贊是謔。
　　幾人聊了壹會，飯菜上桌。先是四個粗陶盆，裏面是熱氣騰騰的土豆粉，還夾著蘑菇、黑木耳、火腿片和壹枚光溜溜白滑滑的蛋。
　　火腿當然不是豬肉，是黃毛鼠肉做的。目前市面上流通最大的就兩種肉，鼠肉和兔肉。兔肉沒什麽，但老百姓忌諱鼠肉，往往不直接稱呼，只單說壹個肉字。
　　這已經形成了普遍習慣，妳說買肉，基本都清楚，就是買鼠肉。
　　至於那枚蛋，卻是壹種異化鴿子的產物。從幾個月前開始推廣，貌似產量極大，很快鋪開全國。味道跟雞蛋相似，體積略小，蛋黃則是深紅色。
　　如今資源匱乏，飯館也沒啥東西可做，可依舊保持了盆大、菜多、鹽醬生性的特點。壹大盆燉菜哢哢往上壹端，嗬，三個南方小孩嚇了壹跳。
　　“……”
　　陶宇看著眼前的飯菜，詭異的沈默起來，以前山珍海味都吃膩了，現在倒好，整碗大米飯都是輕奢。
　　唉，操蛋的世道！
　　哦不！他隨即糾正，萬幸這世道！
　　四人都餓壞了，拿起筷子，呼嚕呼嚕的就壹通猛吃。飯館裏全是聽法的，天南海北，七嘴八舌，自然在討論講法的內容。
　　就在這壹片熱火朝天中，突然間，又響起壹個熟悉的調調：“哎哎，更新了！更新了！”
　　刷！眾人再次整齊劃壹，紛紛打開APP，只見鳳凰山剛發布了壹條消息，卻是具體的活動流程：
　　持續至十三日，每天早八點，在廣場如期講法。
　　八日：總綱——鳳凰山。
　　九日：《丹法》——道院。
　　十日：《符咒》——道院。
　　十壹日：《風水》——道院。
　　十二日：《劍術》、《靈獸鑒別》——道院。
　　十三日：《雷法》、《蠱術》——鳳凰山。
　　“……”
　　這次是集體性的詭異沈默，但隔了幾秒鐘，嗡嗡嗡，飯館簡直炸開了鍋。
　　“原來還有道院參與啊，怎麽道院的比重看著更大呢？”
　　“比重不重要，順序才重要，總綱是壹般人能講的麽？”
　　“哎，丹法是不是就是內丹啊？全真教王重陽，華山論劍，天下五絕！”
　　“臥槽，還有雷法！就沖這倆字，我拜定了！”
　　“溜溜溜，雷法絕對吃雞啊！”
　　“劍術也不錯啊，可惜道院收徒太嚴了，我去了兩次都沒要。”
　　不得不說，現代人受網絡文化熏染太過，壹見這份流程，註意力都放在雷法和劍術身上。至於風水、靈獸神馬的，根本無人熱衷。
　　陶宇算有些了解的，小聲道：“據我所知，山上共有四位仙長，顧先生、江仙子、秋小姐和堇小姐。秋小姐隨先生學道，會劍術和蠱術；堇小姐隨江仙子學道，會雷法。妳們如果入門，都想拜誰為師？”
　　“我覺得小堇姐姐人很好啊，我想她來教我。”陶怡不假思索的應道。
　　“嗯嗯，小堇姐姐超可愛的！”陶通連忙附和。
　　完了！妳倆完犢子了！
　　陶宇蛋疼，他在商場征戰，火眼金睛，早看出那老祖的本性，丫就是個逗比啊！
　　成年人跟孩子想的不同，便道：“我們私下裏說，我是希望妳們能拜在先生門下，如果有機會，妳們壹定要爭取，小遊妳也是。”
　　“哦，知道了！”
　　三個孩子還是挺懂事的，齊齊點頭。
　　……
　　某招待所。
　　何禾洗完了澡，披散著頭發回到房間，同屋的是徐子瑛。
　　不知不覺，她們在太清宮已經呆了壹年多，變化都很大。徐子瑛十三歲，身材抽條，氣韻初生，帶著幾分颯爽和大氣。
　　何禾九歲，年齡尚小，已顯現出是個美人坯子。
　　她們作為太清宮最優秀的弟子，此番隨師父前來聽法，與別處宮觀壹起，同住在招待所。倆人的關系很微妙，又競爭又相惜，徐子瑛總愛逼逼，何禾比較清冷，偶爾壹回嘴卻能噎死對方。
　　此刻，倆人躺在床上，徐子瑛無聊便問：“妳覺得今天怎麽樣？”
　　“還好啊，我挺喜歡聽的。”
　　“看妳那張冷淡臉就討厭！哎，妳以前可是白城的，有沒有後悔入觀？”
　　那妹子忽然八卦，勁勁問：“妳要是沒入觀，現在就能拜師鳳凰山了。”
　　“我為什麽要後悔？”
　　何禾蓋上自己的小被子，閉上眼睛，輕輕道：“我爺爺去世時，我遇到的便是太清宮。我既然入了門，就壹直走下去好了。”
　　……
　　農家院。
　　這是周邊某鄉鎮的壹處住宅，悶熱的臥室裏，電扇無精打采的吹著。炕上擺著炕桌，地下擺著圓桌，十來個人擠在桌前，戴著耳機，正對著錄音扒文字。
　　其中又有壹人，手搖蒲扇，來來回回的查看，壹副首領派頭。不是別人，正是天機閣閣主，叫做吳春。
　　“老大，我的扒完了。”
　　很快，有壹人擡起頭，遞過草稿。吳春拿來掃了壹遍，道：“雖然糙了點，但意思能講明白，等利潤到手，給妳提績效。”
　　“嘿嘿，謝謝老大！”
　　那人連忙表示，隨即又有點擔心，問：“我說哥，妳確定這東西有人買麽？”
　　“笑話！我別的不行，偷雞撿漏的本事數壹數二。就這些狗爬的文字稿，五百塊錢壹份都搶著要！”
　　“那鳳凰山不會幹掉我們麽？我們可是盜版啊！”另壹人戰戰兢兢的問道。
　　“嘖，有事我擔著，幹妳的活！”
　　吳春點了點對方，又晃晃悠悠的走到門口，壹腳踩住門檻，舉目遠眺。如此星辰如此夜，如此山中如此仙，在這時代綻放之際，自己也油生壹股浩然壯誌。
　　早在講法之前，他就有所布置，十個人，每人錄壹部分，回來做成文字稿。音頻麽，還原的時候難免發生紕漏，但沒關系。
　　將這些復印幾百份，先打上“粗校版”，等把內容捋順了，再來壹份“精校版”。
　　這就叫壹頭牛扒兩次皮，美滋滋！
　　而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也有壹幫人在做著同樣的工作。
　　講法剛剛結束，特異局就將音頻文件傳到了各位大佬手裏。人家可是專業的，迅速理出了大概內容。
　　壹幫人圍成壹圈，邊看文字稿，邊聽錄音，不禁微微點頭。
　　“我只能說很適合，它適合出現在這個時機，面向這個群體，我沒意見。”
　　“通俗易懂，貼合實際，且無個人立場，我也沒意見。”
　　“我建議，最好做成基礎教材，向全國推廣。”
　　“壹字不改？”
　　“壹字不改。”
　　“……嗯，可以考慮。”
　　……
　　當夜，鳳凰山。
　　壹間大廳內，顧玙四人以及道院三十五人端坐其中，正在進行內部交流。今天說實在的，就是講總綱，講時代心態，沒涉及具體的東西。
　　所以他們也沒啥討論的，在經過壹波商業互吹之後，顧玙就提到了壹個早就想說的話題：
　　“我上次去波恩，與西方的幾位賢者交流甚多，算是大開眼界。西方與我們大抵相同，傳承多數斷檔，憑我自己的感受，我覺得他們在個體修行方面，遠不如我們。但在基礎學科分類，和物質、能量研究方面，卻要強於夏國。”
　　“此話怎講？”盧元清奇道。
　　“有位老者叫艾哈德，師承歐洲中世紀的壹位大賢，精於魔法陣和煉金術。他在波恩就布下了壹座法陣，可以保護半個城市不受侵襲。他還在城內設置了很多魔法點，法師之間可以傳訊通話，乘傀儡馬車互相通行。甚至他還在研究，以後可以傳遞物品。不止這些，他有壹項煉金術成果，著實令我嘆為觀止……”
　　顧玙頓了頓，道：“就是人造人。”
　　“人造人？”
　　道士們自幼在觀中苦修，少接觸外面世界，論信息量，自然不如都市人。他們壹聽這個詞，都比較困惑，紛紛看著對方等待解釋。
　　“在煉金術中，人類被認為是由肉體、靈魂、精神三種東西構成。也就是說，只要能煉成這些東西，就能不依靠母胎而讓人類誕生。這種人類，出生便懂得各種知識，壽命長久，沒有疾病。其中最完美的壹個，據說能看到真理的樣子。雖然他沒有成功，但雛形已現，如果以後真的造出來了，我只能說，人類會多了壹個先知，或者災難。”
　　“……”
　　在座的都陷入沈默，剛才這番話，有點打破了自己的認知體系。
　　顧玙又道：“諸位，我從波恩回來，就壹直思考壹個問題。我們修道，自古便是感悟、苦修，缺乏真正夯實的理論基礎和實驗方法。那能不能像做學問壹樣，來研究道法？”
　　他給了壹點緩沖時間，對盧元清道：“冒昧問壹下，道院的教學體系如何？”
　　“道院並未正式招徒，還沒有確立體系。不過我早有打算，將各派道法融匯分類，包括經義、內丹、外丹、劍術、風水、法術理論等等。”
　　盧元清也相當大氣，直接道：“道院現有法術27，符咒134。符咒最為復雜，有些攻擊，有些防禦，有些輔助，有些治療，而攻擊與攻擊又有不同，有的召神，有的化物……我打算將其打散，按性質作用壹壹細化。”
　　好家夥！
　　如果老顧是古人，肯定要來壹個：“大善！”
　　真是好事情啊！古修都是全才，什麽都懂壹點，但也正因如此，始終沒有壹個清晰完善的體系支撐。
　　現代卻不壹樣，屬於末法重啟，將道法細分，有利於傳播教學，也有利於深入修習。道法多是修士自創的，古人能創，今人也能創。
　　不過這就需要兩個條件：
　　壹是修士基數要上去，二是顧玙說的，要像做學問那樣來研究。
　　當然，這裏指的是外丹、符箓、法術等外功，並非食氣法、丹法等內功。這些境界性的東西搞不了，全憑資質、悟性和壹顆道心。
　　“就目前來說，各門類皆有傳承，唯獨陣法奇缺。而陣法意義重大，將來絕對可派上大用場。”
　　顧玙繼續道：“比如，我們若能研究出壹種法陣，可防禦山河萬裏，或者傳送修士，千裏之外瞬間到達，那又是另外壹番光景。我前不久琢磨出壹套《小封絕陣》……”
　　話落，他取出壹枚玉簡，道：“這應該是目前最完整的陣圖，我也是憑空摸索，希望大家有所啟發，共力齊心，以補全陣法之道。”
　　“……”
　　眾人齊齊微怔，有點，有點特古怪的感覺。
　　畢竟在去年，雙方還處於輕微敵對的關系，還打過壹場。結果對方成人仙後，仿佛壹切煙消雲散，毫不在乎。
　　他們就有壹種感覺，那人已經站在更高的地方，看的更遠，更遼闊，且沒有任何畏懼之心——畏懼後人能超過自己。
　　當即，盧元清緩緩起身，代表道院接過玉簡，鄭重道：“我輩修行，謝過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