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被俘
醉枕江山 by 月關
2025-3-10 20:30
“妳是黑齒常之大將軍麾下?”
費姓大漢壹聽,果然來了興趣,轉身便在楊帆身邊蹲下來。
黑齒常之是百濟人,卻做了唐國的大將軍,壹生戎馬,罕逢敗跡。
楊帆曾經在西域待過大半年的時間,同高舍雞等西域軍卒有過很頻繁的接觸,知道在邊軍系統當中,尤其是少數民族士兵心中,對黑齒常之奉若神明,許多人都把他當作自己效仿的榜樣。
費姓大漢興致勃勃地問道:“妳真是黑齒常之大將軍的兵?黑齒常之大將軍當年還在我們這地方打過仗呢,可惜那時候費某的年紀還小,要不然就投到黑齒常之大將軍麾下當兵去了。”
楊帆道:“楊某正是黑齒常之大將軍麾下的兵,因為我為人機靈,壹直在大將軍麾下做斥候兵,立過不少戰功。後來黑齒大將軍遭奸人陷害,沒有死在戰場上,卻喪命在牢獄之中,令我等噬齒痛恨!”
費姓大漢對黑齒常之崇拜之極,提起黑齒常之的恨事,禁不住破口大罵。費姓大漢唾沫橫飛地罵了壹通朝廷,又乜了楊帆壹眼,向他問起西域情形,以及他如何得以升官的經過,楊帆知道他對自己還存有幾分警惕,於是小心地應答起來。
他說黑齒常之死後,婁師德把他收到了自己帳下,成了婁大將軍的親兵,在與突厥的壹次戰鬥中,他又恰巧救了婁大將軍壹命,這才得以提拔,步步高升。這壹次朝廷為了北征,從各地抽調兵卒,他才率部從河隴回來。
楊帆對河隴地區非常熟悉,說起那裏的地域地理、景物環境乃至風情民俗,完全了如指掌,他還把高舍雞做斥候時的許多事跡“高冠楊戴”地安到了自己身上。
這費姓大漢當兵時,曾經被調到河隴地區參加過戰鬥,對當地的風情風貌很了解,他對斥候兵的生活習慣和刺探敵情的壹些事跡同樣很了解,聽了楊帆所說,再與他所知壹壹印證,這個貌似魯莽實則心思細膩的大漢才真的相信了楊帆的話。
他們兩人雖然還是敵我關系,但是畢竟壹方已經被俘,不需要兵戎相見,因此這壹番話談下來,兩人的關系不知不覺便融洽了許多。
費姓大漢和楊帆互通了名姓,這費姓大漢名叫費沫。費沫拍拍楊帆肩膀,遺憾地道:“若妳只是壹個小小兵卒,我便擅作主張放妳走人也無不可。可惜妳是朝廷的將官,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
楊帆道:“我明白,妳我各為其主,理應如此。能得足下如此相待,楊某足感盛情了。不過……”
楊帆扭頭向其他幾棵樹下綁著的人看了看,問道:“妳們抓這許多將官作甚,可是打算跟朝廷求和麽?”
費沫的貌相雖然粗魯,心眼兒卻不粗,他並不直接答復,只是嘿嘿壹笑,道:“我們契丹人沒有野心稱王稱霸,只是想要壹條活路走,可是朝廷不給我們活路啊,要不然,我們現在正在草原上高高興興地放牧呢,又怎會在此打打殺殺?”
“好啦!”
費沫拍拍屁股站起來,說道:“放了妳是絕不可能的,念妳是黑齒大將軍舊部,我可以關照妳些,叫妳不受虐待,比其他俘虜吃飽壹些。不過,妳也要老實壹點才成,要是想動什麽歪腦筋,費某第壹個就殺了妳!”
楊帆道:“楊某如今是妳們的階下囚,能得如此照料,足感盛情了。我只是不明白……,我們足足十六萬大軍,兵精將足,怎麽會……怎麽就會壹敗塗地呢?”
楊帆這壹問正撓到費沫的癢處,費沫又蹲下來,自得地笑道:“在妳們唐人眼中,我們契丹人都是只會牧馬放羊不堪壹擊的牧人,妳們根本沒把我們放在過眼裏,妳們敗就敗在這分狂妄上了!
妳以為我們契丹人真就是那麽好欺負的?就算是妳們最忌憚的突厥鐵騎,屢次從涼州、靈武進侵大唐,為什麽不從我們的草原侵入再南下呢?妳以為是靠著妳們朝廷的庇護嗎?我呸!”
費沫重重地吐了口唾沫,說道:“那是因為我們契丹人並不好對付,我們能征善戰,是草原上的英雄。壹直以來,我們受朝廷欺壓,受妳們的邊將邊軍欺壓,忍氣吞聲,始終不肯反抗,是因為比起大唐我們的族群太弱小了,可我們壹步步忍讓,換來的是什麽?換來的是妳們的得寸進尺!”
費沫說到憤懣處,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楊帆忙道:“楊某只是壹個小小校尉,這些事情我過問不了,我只是奇怪,妳們頂多六七萬人馬吧?怎麽就能吃掉我們十六萬大軍,而且是壹口吞下。”
費沫冷笑道:“那是因為妳們太狂妄!”
他把黃獐谷口設下誘餌,引誘周軍主力急進,然後利用山谷地形,掐斷騎兵主力與步兵之間的聯系,利用地利優勢和大量的煙火導致周軍主力騎兵不戰自潰,驚馬自相踐踏,死傷無數,以致他們以極小代價就殲滅了這股騎兵的事情說了壹遍。
又得意洋洋地道:“騎兵全軍覆沒,妳們那些步卒就倒黴了,除了少量逃上山去的兵丁中今還在叢林中做野人,從黃獐谷向前壹直到我們昨日設伏的地方,這是壹馬平川的原野,最適合騎兵馳騁,那些向外逃的步卒怎麽可能跑得過我們的馬,他們已經被我們全殲了。
我們原打算仍在黃獐谷設伏的,只是,這壹路下來,死屍到處都是,根本來不及處理,妳們若繼續前進,壹定能夠發現疑點。所以我們大元帥又生壹計,用繳獲的軍印,寫下壹份軍令,詐稱前路軍大勝,要妳們拋棄輜重,全速行軍參與圍剿!
嘿!妳們果然乖乖地來了,日夜兼程,跑得人困馬乏,根本無力壹戰。而且騎卒和步卒之間拖拖拉拉,完全脫離,互相難為協同,行軍行成這副樣子,足見妳們心中壓根兒就沒把我們當壹回事,妳們不敗誰敗?”
楊帆想起那位打扮得跟金甲神人似的燕大總管,不禁苦笑壹聲,沈默片刻,才問道:“妳們有了軍印,自可偽造軍牒,只是……那上面的大將軍簽名,難道也是偽造的?”
費沫笑道:“這簽名可是貨真價實,是妳們的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親筆所寫。”
楊帆暗暗咬緊了牙關。
費沫見他生氣,更加得意,道:“妳們的人馬被困在谷中,就像壹群待宰的牛羊,數萬大軍擁塞其中,不等我們動手,驚馬亂軍自相踐踏,死傷者已不計其數,我們輕而易舉就殲滅了妳們最難對付的這壹路主力,活捉了妳們的主將。
那左鷹揚衛大將軍曹仁師不肯在偽造的軍牒上署名,被我們可汗壹刀便砍下了他的狗頭,結果妳們那位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嚇得面如土色,忙不叠就簽下了他的名字,嘿嘿,自始至終,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楊帆的眼角跳了跳,恨聲道:“輕敵冒進,葬送前軍十萬將士的性命,已是百死莫贖之罪,又貪生怕死,將後軍六萬將士送入虎口!張玄遇!嘿!好壹個張玄遇!”
費沫笑道:“妳也不用如此怪罪於他,妳們前路十萬大軍被全殲之後,剩下的這六萬大軍就已註定要滅亡了,沒有那道偽造的軍令,妳們壹樣要死,那道軍令對妳們用處不大,對我們才有用處。有了這道軍令,我們才能輕易吃掉妳們的後路大軍,連死帶傷壹共不過萬余人,這還包括襲擊妳們輜重糧草時的傷亡。”
楊帆大吃壹驚,失聲道:“妳們還襲擊了我們的輜重營?”
費沫道:“打蛇打死,自然要乘勝追擊了。妳們後面那些步卒比起妳們還要不堪,我們連夜殺去時,他們大部分人都睡得跟死豬似的,好不容易驚醒壹些人,卻也雙腿酸軟,舉手無力,連只雞都殺不死。
我們砍瓜切菜壹般解決了他們,隨即就馬不停蹄直奔妳們殿後的輜重營。我們本以為輜重營最好對付,卻不知妳們押運糧草的是什麽人,他挖了陷馬坑,布了拒馬槍,還拖來許多荊棘阻路,營盤外還紮了壹道木墻,遊哨遠出十裏。
真他娘的,在唐人自己的地盤上,而且只住壹晚,壹大早就要啟程的,用得著這麽折騰麽,結果……突襲是不成了,直到天光大亮,我們才清除外圍,逼近營寨,那守將眼見守不住了,於是主動放棄糧草,集合殘兵敗將逃向馬城。
真他娘的,老子身為前路先鋒,本想把他們這壹路兵馬也全數殲滅的,可恨那運糧的主將臨走時還放了壹把大火,如果我們要去追他,這糧草不免就要燒光了,沒辦法,老子只得回頭救糧。”
楊帆脫口問道:“那糧草燒光了?”
費沫笑道:“妳想得美,雖說燒了有近壹半糧草,可是被我們救出來的糧食,也足夠我們吃個把月了!”
楊帆大失所望,沈默片刻,才道:“運糧的那位將軍,叫李多祚,此番北征,若是李大將軍為主帥,恐怕我們……未必會全軍覆沒。唉!李大將軍退回馬城,那我本部的主將呢?燕大總管也被妳們生擒活捉了?”
費沫道:“那個什麽燕大總管,我們沒看到,倒是妳們的行軍副總管宗懷昌,被我們給困住了,原想抓活的來著,結果他橫刀自盡了。”
聽到這裏,楊帆不禁又沈默起來。
這時,有人在山坡上喊:“費沫,準備整軍,向山裏轉移了!”
費沫急忙答應壹聲,對楊帆匆匆撂下壹句:“妳安分些,便少吃苦頭,否則,我也護不得妳!”說完便急匆匆向山坡上跑去。
楊帆試著掙了掙捆綁,便放棄了努力,心道:“這兒已經是山裏了,還要往山裏轉移?是了,難怪壹直沒有看見女人和孩子,他們的老巢應該不在這裏。若是到了他們的老巢,防範松懈下來,又有這費沫攀扯著交情,逃走或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