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南榮遂鈺出事的消息好像長了翅膀,幾個時辰傳遍整個大都,出去遊玩的,府裏休息的,面對太子突然對南榮王府明目張膽下手,共同發出了“他是瘋了嗎”的疑問。
原本平靜的休沐驟然被點燃引線,火急火燎地燒向所有人。
南榮王府大門緊閉,拒絕所有人探視,就連宮裏的禦醫來了也被擋在門外,唯有軍醫源源不斷從軍營前往王府。
太子被傳召玄極殿,人跪在殿前請罪,皇帝卻不曾露面。
南榮王府有罪是壹回事,太子主動出擊殺人又是另外壹回事。明眼人看得出是兩大氏族鬥法,中間夾著左右搖擺不定的皇後,或者中宮這般靜默,本身就是壹種態度。
而旋渦的中心,被刺的南榮遂鈺正趴在貴妃椅中咬著剛從冰窖拿出來的荔枝:“葛桐,上次帶回來的布防圖在哪,我想——”
“院首在府外急得團團轉,生怕妳失血過多出岔子,妳倒好,荔枝好吃嗎。”憑空出現的男人奪走遂鈺中的荔枝丟進盤中,順勢推了推遂鈺,讓出壹塊地方來好坐下。
蕭韞:“吃這麽多也不怕難受。”
“失血過多得補補。”遂鈺面色紅潤精神抖擻。,絲毫沒在意蕭韞為何突然出現
蕭韞認得遂鈺這種神態,像是打架大獲全勝的野雞,不,是家養。
“心裏在罵我吧。”遂鈺見蕭韞不說話,壹副若有所思的神態,想必心裏正嘀咕著什麽,必定不是好話。
“傷哪了。”蕭韞動手尋找遂鈺身上的傷口,遂鈺整個人攤成大字型也不掙紮,長發淩亂地鋪在身下,有些順著貴妃椅邊緣“流”至地面,綢緞似的。
胳膊腿都在,身上除了些淡得幾乎能夠忽略的血腥氣外,根本就是個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軀體。
蕭韞頓了頓,詢問:“什麽血。”
“反正不是我的。”遂鈺目光又落在蕭韞放遠了的荔枝盤中。
這事遂鈺事先沒同皇帝商量,蕭韞平時不怎麽出宮,現在壹聲不響地來王府,見人沒事也不發火,遂鈺覺得有點對不起蕭韞,畢竟他也沒打算戲耍蕭韞,這次純粹只是誤傷。
蕭韞掌心貼著遂鈺胸膛,說:“沒事就好。”
“的確是人血,但不是我的。”遂鈺道。
軍營裏找血容易得很,隨便抓個什麽混子或是別的,都能得到新鮮血液。太子抵達王府便有有人隨時匯報,血是在蕭鶴辭來之前塞進懷中,就等著蕭鶴辭送上門來。
“若以罪臣之身定罪太子,很難。”蕭韞搖頭。
遂鈺見蕭韞不肯給,抻著手臂去夠荔枝,理所當然道:“我本來就沒打算用身份定他罪。”
在朝臣眼中,遂鈺已是壹身罪名,縱然皇帝斷定南榮遂鈺已死,不過是指鹿為馬犯混顛倒黑白,故意惹那些人講不出道理。
“近日為更正軍規,找出不少弊病,連帶著牽扯壹堆蛀蟲。”
師爺們的意思是水至清則無魚,但水太渾到底不是什麽好事,既然大刀闊斧,便得做出些什麽改變。只有人擁護南榮王府的人發現,他們最後能夠依靠的人岌岌可危,或許才能扭轉延續百年的軍規族訓。
因為目前只有南榮遂鈺仍作為王府嫡系屹立朝廷,所以他們只能選擇擁護,若南榮遂鈺不在,他們所擁有的壹切也將成為泡影。
蕭鶴辭是個最好的導火索。
“只要他們意識到,就算有皇帝的支持,我也能夠被太子輕而易舉中傷,估計現在覺得南榮遂鈺命不久矣的人不少,在家惴惴不安地等著消息,唯恐手裏那點權被其他世家奪走。”
若想維持榮耀,便得放下目前已有的那些東西,將全副身家作賭金壓在最後本家嫡系,除了南榮遂鈺,沒有人的身份能比他更壹呼百應。
“妳是要他們明白,現在再不站出來支持,日後等王府緩過神來,首先拿他們開刀。”蕭韞沈吟片刻,笑笑:“確實是個好辦法。”
“只是太子那邊,定會來驗傷。”
遂鈺:“所以我得盡快回鹿廣郡。”
蕭韞笑意微斂。
遂鈺繼續:“鹿廣郡那邊必須有人在,幸而越青無事,憑借在父親身邊做過事,又是我的心腹,尚還能頂壹陣子。”
“等我離開大都,就算董家想查,或者逼急了找景飏王身後的那些老臣,景飏王身在西洲,鹿廣郡也能離得近些。”
“陛下既然決定立大皇子殿下做儲君,他離大都遠遠地,哪怕……哪怕妳,或者我出了什麽岔子,蕭韞……要小心。”
遂鈺收回身體,緊緊抓住蕭韞的手,擔憂道:“為了給蕭季沈鋪路,這些年拿蕭鶴辭做靶子,固然擋了不少明槍暗箭,但也給足貴妃母族壯勢的機會,現在太子覺察出東宮不穩,待出兵鮮國,難免趁亂利用什麽他國身份對妳不利。”
“常青雲和陸霖汌還不夠,這次我會留下兩名副將,有他們在我也能安心。”
遂鈺見蕭韞不說話,也沒什麽過大的反應,用胳膊肘碰碰他,拔高聲音:“說話啊。”
“副手也是妳這幾年培養的心腹嗎。”
遂鈺想了想,算也不算:“他們是大哥培養好送到我身邊來的,當時父親也要塞人來,但是他派來的人總將我的壹舉壹動匯報給父王。”
“……我知道那不是監視,父王太想知道我喜歡什麽,討厭什麽,方便彌補這些年的空缺。”
“妳安慰朕,自己有沒有偷偷哭過。”蕭韞問。
四下寂靜,安靜得似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遂鈺挪走視線,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麽。至少那個時候蕭韞需要安慰,而他恰巧能夠承擔這樣的作用。
若再來壹次,遂鈺想自己恐怕做不到那麽鎮定。
要對蕭韞說自己哭過嗎,畢竟蕭韞已經用如此肯定的語氣,只等著他點頭答應。
“父王曾在星也河畔告訴我,他死了,大哥便是南榮王,而大哥死了,我就是王府的世子。沒有人告訴我,我必須做世子,但這些年的教導,不都在培養我成為世子嗎。”
龐大的南榮王府有套精密的規矩。所有人都裹挾在規矩中按部就班,遂鈺不得不道:“如果王府真的只剩我,我想此戰後為南榮軍改名。”
南榮軍百年,烙著南榮氏的印記,遂鈺也曾想過這樣龐大的世家會如何收場。
曾經以為史書中的家族突然沈寂是杜撰,但現實就是這麽荒唐,他得立即做出正確的選擇,不僅僅是為父兄善後,也因鹿廣郡承載著太多記憶。
“王府的輝煌不會到此為止,但需要新的人成為棟梁股肱。”
“父王說,南榮軍的精神永存,無論元帥是誰,為百姓安居樂業的誌向不變,這就已經足夠了。”
“妳我都是男子,我註定無後,此戰結束,我會回大都永遠陪著妳。”
“沒想過王府仍有子息尚存嗎。”蕭韞似乎有些堅持由南榮氏繼續把持軍隊。
遂鈺搖頭,苦笑道:“就算有,死了這麽多人,南榮壹族流了太多血,還是讓我們歇歇吧。”
“況且……”
“蕭韞,做皇帝會累嗎。”
“嗯?”
蕭韞沒反應過來。
“外頭天高海闊,可我卻覺得做頂天立地的將軍也度日如年。”
對於蕭韞,遂鈺已經沒有任何懷疑。
當著群臣面指鹿為馬,這已經不是明君所為,而他也不願意蕭韞被背上什麽罵名。
蕭韞從前對南榮王府不信任,哪怕心中的感情驅使著他對南榮明徽的死落淚,將脆弱壹面完全展露在他人面前,這也並不能更改帝皇對軍閥的忌憚。
只有完全不在意他人的人,才能自私地只為自己的感情負責。
無論是享受榮耀世家子弟,還是奔波生計的普通百姓,生來便肩負某種責任。
小至至親,大至天下,再深刻的兒女情長,也只能強行壓制,去做現下最該做的事情。
否則枉讀聖賢,白活壹場。
遂鈺聲音變得疲憊,看蕭韞的眼神也有氣無力,微微閉眼感受自己極度緩慢的心跳,拇指貼著掌心,其余四指蜷起,用力,握緊,繼續用力,重復數次。
蕭韞忽然說:“猜猜朕帶來了什麽。”
“什麽。”
潮景帝略與遂鈺分開些許,從寬大袖袍中拿出壹道已寫好的旨意,整整齊齊疊好放在絲緞袋中。他解開封口,將其中的東西放在遂鈺腿面,笑道:“看看。”
遂鈺指腹碰到聖旨,陡然意識到了什麽又縮回去,擡眼盯著蕭韞。蕭韞的神色起先還保持隱含笑意,時間分秒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勾起的唇角有些掛不住,但仍強撐著接受遂鈺的“審閱”。
“呼……”
遂鈺嘆息,並不打算打開這封聖旨。
“昨日,我做了場夢。”
“夢見妳我壹同跪坐在玄極殿的地板上,門開著,外邊下著暴雨。”
蕭韞緩慢道。
他乞求遂鈺不要離開他,邊塞那場惡仗會要了不少人的性命,他願意讓朝中所有人去死,也不想遂鈺涉險。
“朕說——”
“求求妳,不要離開我。”
遂鈺:“……”
蕭韞喉頭滾動,重復夢境道:“求妳不要離開我。”
“後來妳帶著聖旨頭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清空了王府所有陳設,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在大都般,京城再也沒有妳的痕跡。”
“為了不讓夢成真,晨起我寫好詔書,處理壹切要緊公文,帶著詔書來找妳。”
只有這樣,彼此才能體面地告別,不必再同從前那般互相傷害,心照不宣地選擇最激烈的方式表達。
蕭韞撥開擋在遂鈺面頰的發絲,溫聲:“遂鈺,路上小心。”
遂鈺低頭想說什麽,卻被蕭韞拖著下巴再度擡起,像是被剝離皮肉直接裸露心臟,前所未有的坦誠。
“好,我答應妳。”
蕭韞向他敞開胸膛,他也將後背交給他。
遂鈺壹字壹句:“我會帶回屬於大宸的勝利。”
作者有話說:
參加了長佩的七夕活動,番外可能會更新現代或者是星際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