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切磋（下）

　　錢小雲的神情變換，自瞞不過周甲，當即淡笑開口：
　　“放心。”
　　“酒醫前輩的醫術在這京城附近，也許說不上無人能敵，但定然是數壹數二的存在。”
　　“嗯……”
　　他看了眼對方，方小聲道：
　　“前輩高人大多特立獨行，作風異於他人很正常。”
　　面前這位雖然邋遢了些，但醫術絕對高明，就連李谷新都極其推崇，言道罕有人及。
　　錢小雲點頭應是。
　　“嘿……”酒醫聞言翻了翻白眼：
　　“我只是喜歡美酒，不喜歡打理自己而已，可惜有些人總是看不慣，愛找老道麻煩，索性不在那邊呆了，也樂得自在。”
　　“嗝……”
　　他打了個酒嗝，道：
　　“若不是蕭正卿那小家夥苦苦哀求，答應供我半年酒水，老道未必願意出手，那個小子，過來讓我看看。”
　　說著，朝霍真招了招手。
　　“是。”錢小雲輕推霍真：
　　“快去見過前輩。”
　　霍真怯生生上前，朝著對方壹禮，還未直起身子，就被酒醫拉到近前，扒開牙口細看。
　　“呃……呃……”
　　“啊！”
　　“別亂動。”
　　“轉過身，看看妳的後背。”
　　經由壹陣好似對待牲口似的粗暴擺弄，酒醫慢慢停下動作，面露沈吟。
　　“前輩。”錢小雲精神繃緊，小心翼翼問道：
　　“怎麽樣？”
　　“我勸妳別治了。”酒醫看了她壹眼，漫不經心道：
　　“治好了也沒什麽用，好好養著就是了，以妳的家世、環境，足可以讓他安享晚年。”
　　“前輩什麽意思？”錢小雲雙手壹緊，面露怒容：
　　“真兒是我兒子，不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的！”
　　“嘿……”酒醫冷笑：
　　“總是有人不願意面對現實。”
　　他坐直身體，伸手壹指霍真，道：
　　“這娃娃應該不小了吧，妳看看他這體型、眼神、智商，像是壹個成年人該有的模樣嗎？”
　　“嗓子倒是其次，他先天有損，壹輩子也不可能真正長大。”
　　這話說的毫不客氣，就差直接說妳兒子是個傻子。
　　錢小雲嬌軀壹晃。
　　她又豈會不知道霍真的情況，只不過心中壹直抱有壹絲希望，始終不願意放棄而已。
　　“妳生他的時候，應該遇到了什麽難處吧？”
　　酒醫慢聲開口：
　　“這還罷了，此後幾年這孩子應該也是在顛簸流離中度過，那種日子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了。”
　　“壹個孩子……”
　　他輕輕搖頭：
　　“能活著，已是命大。”
　　“實話告訴妳，嗓子的問題還有的治，但所需藥材不菲，而且就算治好了也沒什麽用處。”
　　壹個傻子，就算會說話，也是‘呀呀啊啊’，毫無意義。
　　作為壹位名醫，酒醫見多了世間頑疾、生離死別，對於眼前的這種情況並不覺得有什麽。
　　太多的人，就連活著都十分艱難。
　　這孩子早年受苦，現今有壹個不錯的家境，衣食無憂，在父母寵愛下活著足夠許多人艷羨。
　　人，
　　要知足。
　　錢小雲卻不這麽想。
　　聞言面色慘白，兩眼淚光閃爍，只覺著是自己連累了孩子，心裏面滿是自責、悲痛。
　　“蹬蹬蹬……”
　　這時，壹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焦玉華上了樓，壹眼就看到錢小雲，當即怒氣沖沖走來：
　　“錢姐姐，妳怎麽回事？”
　　“神醫好不容易騰出時間給人診治，妳不好好待著，偏偏亂走，是不是不想治病了？”
　　“焦妹。”錢小雲急忙起身，擦了擦眼角淚花：
　　“神醫有時間了嗎？我不知道，這些日子壹直沒有動靜，正好周兄介紹了壹位名醫，所以我就……”
　　“名醫？”焦玉華打斷她的話頭，側首看向壹身邋遢的酒醫，當即面露不屑：
　　“這種名醫？”
　　“城南破橋洞那邊有的是！”
　　破橋洞，是太平府乞丐的聚集處，許多無家可歸的人在那裏逗留，也是最貧困的地方。
　　顯然。
　　她根本就不相信酒醫有著高明的醫術，大概率是個騙子。
　　“焦妹，不是這樣的。”錢小雲急急擺手：
　　“那……”
　　“我這就帶真兒回去？”
　　“現在回去？”焦玉華翻了翻白眼：
　　“晚了，等下壹批吧！”
　　“啊！”
　　錢小雲身軀壹僵。
　　“嘿……”酒醫搖搖晃晃從位置上站起，面露不屑：
　　“神醫？”
　　“呵！”
　　他輕呵壹聲，也不多做解釋，歪歪斜斜朝著樓下行去，絲毫沒有理會其他人的意思。
　　周甲看了眼不知所措的錢小雲，朝她點了點頭，叮囑壹句，先行下樓朝著酒醫行去。
　　“前輩。”
　　“不知如何治我朋友孩子的嗓子，可以的話，能否把藥方寫下？”
　　“等著吧！”酒醫揮手：
　　“明天讓蕭正卿那小子去我那裏取。”
　　“是。”
　　周甲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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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小雲失魂落魄來到客棧，客棧裏已然不復曾經的熱鬧，前來看病的女子已經走的七七八八。
　　“她們都已經見過神醫，有的得了藥方回去煎服，有的神醫妙手直接治好，自然都回去了。”
　　焦玉華掃了她壹眼，道：
　　“我壹大早就過來通知，就錢姐姐妳不在，好不容易才問到妳的去處，顯然也來不及了。”
　　“有勞妹妹。”錢小雲垂首，聲音低落：
　　“我再繼續等就是，住宿的源石還是能付得起的。”
　　“也只好如此了！”焦玉華輕哼，看了眼壹臉落寞的錢小雲，眉頭壹皺，忍不住道：
　　“那是個騙子，不要因為騙子的話亂了心神，等妳見過神醫，就知道神醫的手段了。”
　　“是。”
　　錢小雲應是。
　　她不覺得酒醫是騙子，以周甲的身份、實力，請來的人又豈會泛泛。
　　而且對方寥寥數句，就點明霍真的病因，眼力之高可謂她這些年見過的醫者中之最。
　　甚至。
　　可能這裏的神醫，也不如他。
　　但心中終究還是抱有壹絲絲希望。
　　萬壹……
　　“敢問。”
　　“這裏是等候神醫問診的地方嗎？”
　　壹個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回首看去，壹位相貌、氣質盡皆不凡的妙齡女子背著包裹，正立於門前眼帶警惕看來。
　　“是。”
　　焦玉華雙眼壹亮，急忙迎了過去：
　　“妹妹是來看病的？”
　　“來的真是不巧！”
　　她壹拍大腿，道：
　　“神醫並不是經常問診的，今天剛剛閉門謝客，如果妹妹早些過來，興許還能碰到。”
　　“啊！”女子面露遺憾：
　　“那怎麽辦？”
　　“沒關系。”焦玉華拉著她走進客棧：
　　“這裏還有等著的病人，這位錢姐姐就是，不著急，等過幾天神醫問診，再壹道去就是。”
　　“切記，不要亂跑，不然錯過就糟了。”
　　“是。”女子應聲，又看向錢小雲：
　　“姐姐也是來看病的嗎？”
　　“嗯。”錢小雲強提精神，朝著對方點頭，面露善意：
　　“我叫錢小雲，妹妹叫什麽？”
　　“我叫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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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上門。
　　錢小雲面上的表情慢慢收斂。
　　‘不對勁！’
　　‘那個名叫項芳的姑娘，很不對勁！’
　　她並非是養在溫柔鄉、不懂世事的富家婦人，而是走過墟界、經商十數年的女強人。
　　略作接觸，就察覺到不對。
　　那名叫項芳的姑娘眼神警惕，身體緊繃，根本不像是壹個看病的病人，倒像是壹位尋仇的刺客。
　　不止項芳。
　　其後又來的兩個女人，雖然掩飾的很好，但身上都帶有兵刃，修為更是了得，與此前的病人截然不同。
　　她們是來幹什麽的？
　　搖了搖頭，她不再去想。
　　不管這些人是做什麽的，都與她無關，她只想讓神醫看病，不論成與不成，都會回去。
　　這邊的恩怨情仇，都與自己無關。
　　至於焦玉華的貪婪，只要能夠見到名醫，多花些錢又算得了什麽，這些年同樣沒少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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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壇問法！
　　周甲輕撫手中的書卷，面露唏噓。
　　這門功法，乃傳奇法師科林心心念念的東西，也是玄天盟唯壹禁止與外族交流的法門。
　　延法聖僧臨死前耗盡心血而成。
　　記載的，
　　是白銀境界的修行法門。
　　甚至就連他，為了得到此功，都需要對著壹面古怪的面具立下誓言，不得私自傳授他人。
　　“呼……”
　　定了定神，周甲緩緩展開書卷。
　　“心有竅、物有形……”
　　只是看上壹眼，他就皺起眉頭，下意識再次看向書卷封面。
　　延法聖僧不同於佛門的其他人，不論是說話還是留下的文字，從不雲山霧罩，而是有壹說壹。
　　如何修行、如何施為，詳細具體，唯恐他人學不會。
　　而三壇問法，則壹改往昔，用了幾大的篇幅去闡述武學理論，像是在驗證什麽壹般。
　　眼神閃動，周甲再次朝下看去，漸漸沈浸其中。
　　良久。
　　“唔……”
　　周甲眉頭緊皺，若有所思。
　　“按照延法聖僧的說法，白銀境界的修煉，涉及到虛無縹緲的神魂、真靈這類存在。”
　　“所謂的精氣神三寶，就是強化人的神魂，肉身反倒是次要。”
　　“神魂越強，肉身可以承載的精、氣、神也就越多，修為、實力自然也就變的越強。”
　　“直至，神魂蛻變。”
　　“然後……”
　　“證得黃金！”
　　周甲呼吸壹促，手上青筋高鼓。
　　從來沒有那壹個法門，能讓人證得黃金，就連工族那麽多年的研究，也未曾摸到門路。
　　而延法聖僧……
　　竟在這門三壇問法中，確鑿無疑的提到了黃金境界。
　　難怪僅僅只是壹個殘譜、不完整的法門，玄天盟還要藏著掖著，不允許與外族交流。
　　可惜！
　　延法本人並未證得白銀，早早去世，所有的壹切都是推演而來，有許多地方有著錯漏。
　　這點不可避免。
　　當時的大林王朝，白銀僅有幾位，能給延法提供的經驗有限。
　　再加時間不足，在所難免。
　　“神竅？”
　　手撫書卷，周甲若有所思。
　　按三壇問法所述，每壹個人身上應該都有壹個神竅，壹旦與之相連，就可修為大增。
　　所以修行的第壹步，就是定神竅。
　　理論似乎不錯。
　　但在下面的註釋中可以看出，其後玄天盟的白銀，有不少人並未根據法門定的神竅。
　　直至後來才有人提出。
　　神竅。
　　可能也非壹個實體，而是壹種虛無縹緲的存在，且每個人都不壹樣，每個族群也不同。
　　甚至，神竅可能不止壹個。
　　“哎！”
　　周甲輕嘆：
　　“白銀前路斷絕，所有人都在其中摸索前行，即使成為二階白銀，也多為機緣巧合。”
　　“難怪，延法如此重要。”
　　從無到有創出修行之法，延法堪為第壹，可以說以壹己之力帶動了整個大林王朝的修行界。
　　“呼！”
　　清風壹蕩，周甲雙手掐訣，意念如流水湧動，精氣神循著功法所述，陷入冥冥感悟之中。
　　定神竅！
　　雖然有不少白銀說此法無效，純粹浪費時間，但終究還是要試壹試。
　　識海冥冥，意識渾渾，僅有些許源星閃爍。
　　神竅。
　　不知所蹤。
　　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心頭突然壹動，意念上浮，‘看’向懸浮著識海上方的源星。
　　神竅？
　　虛幻不實的存在？
　　源星，似乎也是，而且每壹個源星的位置，似乎也有著特殊之處。
　　也許……
　　試壹試？
　　念頭壹動，識海中壹枚源星大亮。
　　地雄星：龍虎！
　　“嗡……”
　　識海輕顫，壹股熱流憑空出現在肉身之上，剛剛服用寶藥，已然疲憊的肉身竟是煥發生機。
　　修為，無聲無息朝前跨出壹步。
　　有門！
　　就在這時，壹股警兆浮上心頭，周甲猛睜雙眼。
　　“唰！”
　　“誰？”
　　身形壹閃，避開壹枚從窗外襲來的暗器，天鵬縱橫法祭出，瞬間化作殘影朝外飛掠。
　　……
　　“唰！”
　　“唰唰！”
　　兩道人影穿過烏雲，壹前壹後落在水面。
　　“朋友。”
　　夜色下，周甲審視來人，面色凝重：
　　“夜半三更，把握引來所謂何事？”
　　“白銀？”來人身材高瘦，夜行衣遮住面頰，僅有壹雙幽冷眸子露在外面，聲音嘶啞，緩緩點頭：
　　“果然，妳已經證得白銀。”
　　“怎麽……”周甲皺眉：
　　“我們認識？”
　　壹瞬間，曾經見過的諸位白銀強者壹壹掠過心頭，但沒有哪壹位與面前這人形象相符。
　　“比劃比劃！”
　　黑衣人單手前伸：
　　“我倒要看看，妳是怎麽殺死的天誓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