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2章 血盟

　　盧霄立刻問道：“所以在司馬嵐伏罪之後，世子就知道了密令的內容？”
　　蕭紹宗搖頭道：“司馬嵐被誅之後，我並沒有立刻打開密令。司馬氏在朝野有眾多黨羽，父王說司馬氏壹日在朝，我便壹日不可打開密令，意思並不是說司馬嵐壹死，我便可以立刻打開密令，而是要等到司馬氏的勢力在朝中確實沒有了禍患。”
　　“那世子是什麽時候知道密令的內容？”盧霄追問道。
　　蕭紹宗微壹沈吟，才道：“是在我楚軍北上之時。”
　　“那就是早在幾個月之前，世子就知道了密令中的內容。”盧霄神情嚴峻。
　　蕭紹宗點頭道：“不錯。聖上睿智英明，如果司馬氏的殘黨依然會對朝廷形成威脅，聖上自然不可能輕易出兵北上，我大楚既然揮師北上，也就證明司馬氏確實被鏟除幹凈，朝中再無司馬氏的謀逆余黨。”左右看了看，才道：“朝中既無奸人，我便按照父王的囑咐，打開了父王遺留下來的密令，想看看先帝到底給父王留下了什麽樣的密旨。”
　　其實司馬氏被鏟除之後，當初歸附在司馬氏門下的諸多官員中，依然有大半還是留在朝中為官。
　　先帝過世之後，朝中兩大實力涇渭分明，淮南王和司馬氏針鋒相對，朝中官員要在京中立足，想要像袁家那般居中卻不為兩派所針對，那實在是鳳毛麟角的異數，必然要投靠壹方作為依靠。
　　司馬氏當時的勢力遠超過淮南王，朝中官員十之六七都是與司馬氏有些牽連，若當真將這些人都牽連進來，楚國必將遭受比司馬嵐謀反更為嚴重的後果，是以小皇帝並沒有追究從黨之罪。
　　此時蕭紹宗說朝中再無司馬氏的謀逆余黨，卻是讓眾多追隨過司馬氏的官員心下受用。
　　“淮南王將密令交給妳的時候，向妳透露是先帝的密旨？”盧霄再次追問。
　　蕭紹宗道：“父王知道告知是先帝的密旨，我便更會小心妥善的保管，而且父王囑咐過不得打開，應該沒有事先泄露先帝密旨的罪責吧？”
　　盧霄微壹沈吟，才道：“世子既然在我軍北上之後就知道了裏面的內容，為何遲遲沒有將密旨拿出來？如今距離我軍北上已經數月有余，世子為何要等到今日？”
　　“我見到密旨，很是吃驚。”蕭紹宗嘆道：“本想即刻將密旨呈給皇上，但那時候正是用兵之時，我實在不想因為此事讓皇上分心，猶豫不決，所以壹直沒有拿出來。”說到這裏，卻是猛地擡手，手中多了壹方手帕，捂住嘴巴，隨即便是壹陣劇烈咳嗽，他身材宛若侏儒，矮小的很，這時候咳嗽起來，身體彎起來，看上去著實讓人生出壹絲同情之心，群臣面面相覷，心想都說蕭紹宗病入膏肓，現在看來傳言不假，看蕭紹宗那劇烈咳嗽似乎將肺都要咳出來，再加上那面無血色的臉色，只怕真是命不久矣。
　　壹陣咳嗽之後，蕭紹宗拱手道：“罪臣失禮，還請聖上降罪。”
　　皇帝道：“朕恕妳無罪！”
　　“多謝皇上。”蕭紹宗這才道：“罪臣的身體壹天比壹天差，恐怕也活不了多久，若是突然有壹天死去，這道密旨卻始終沒有呈上去，罪臣只擔心父王的清白永遠也無法恢復，所以這才鬥膽向皇上奏明，今日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將這道密旨呈奏皇上，也是希望大家都能夠知道，父王並非謀逆之臣，他所做的壹切，都是按照先帝的旨意去辦。”
　　大殿內壹陣沈寂，終是見到禮部袁老尚書出列道：“啟奏聖上，要辨明這道密旨是真是假，只需要前往禦內檔查找備案，若當真有備份存在，這道密旨自然是真的，否則……！”
　　盧霄立刻道：“正是，聖上，老尚書所言極是。”向蕭紹宗問道：“世子，淮南王將這道密旨交給妳，可曾提及過備檔？”
　　皇帝頒下的每壹道旨意，在宮內的禦內檔都有存檔，所以每壹分旨意其實都是兩份。
　　先帝將密旨親手交給淮南王，此等密旨事關重大，在禦內檔更不可能沒有存檔，而且這類驚天密旨，為了日後核對，往往都會告知備檔所在，群臣見到蕭紹宗今日拿出這道了不得的密旨，心下自然都存有狐疑之心，知道要確定這道密旨的真假，就只能瞧瞧禦內檔是否存有備檔。
　　“第六庫，第十三架內！”蕭紹宗恭敬道。
　　皇帝立刻道：“貴和，妳親自去禦內檔找尋，若有備檔，立刻取來。”
　　那執禮太監忙道：“奴才遵旨。”迅速退了下去。
　　滿朝文武都是心思各異，卻都無人再說話，皇帝卻並沒有繼續在殿內等候，起身去了偏殿，很快便有太監出來道：“淮南王世子，聖上知妳身體不好，召妳先去偏殿歇息，其他大臣暫且等候。”
　　群臣心想這位世子爺身體確實很虛弱，執禮太監貴和去取存檔，少說也要個把時辰，若是讓蕭紹宗壹直站在殿上，只怕難以支撐。
　　已有不少大臣都清楚，這位世子年幼之時，除了日夜悶在王府之內，偶爾會進宮，實際上做過當今聖上的伴讀，兩人的關系其實也還算不錯，此時皇帝顧念世子的身體，那也是人之常情。
　　蕭紹宗跟著太監走向側殿，經過禮部袁老尚書身邊，停下腳步，拱了拱手，卻是向身邊太監道：“妳們去搬幾把椅子來，像袁老尚書這些老臣不能壹直站著等候，我見到皇上，自向皇上稟明。”
　　那太監沒有接到旨意，猶豫了壹下，蕭紹宗嘆道：“我去向皇上請旨。”徑自往偏殿過去，群臣心想這位世子爺倒是細心，自己都已經病成這樣，時刻需要別人照顧，卻還記掛著朝中的這些老臣。
　　蕭紹宗到得偏殿門前，自有人打開門，蕭紹宗進門之後，偏殿大門立刻關上。
　　蕭紹宗本來腳步很慢，進到偏殿內，四下裏看了看，腳步忽然快了起來，繞過壹道大屏風，見到皇帝正站在壹張桌前，那桌上擺著瓜果點心，皇帝嘴裏嚼著點心，壹只手卻還在點心盒裏扒拉著，聽到蕭紹宗腳步聲，扭頭看過來，臉色微變，瞳孔竟然顯出畏懼之色，立時收回手，壹時找不到擦手的東西，背手到後面，在龍袍上擦拭了兩下。
　　蕭紹宗距離皇帝六七步遠，背負雙手，卻沒有靠近過去行禮，只是冷冷盯著皇帝。
　　皇帝反倒是快步迎過來，到得蕭紹宗面前，低聲道：“世子，方才小人都按您的意思做了，沒有說錯壹個字。”
　　蕭紹宗只是冷冷盯著皇帝的眼睛，他背負在身後的指尖微微挑動，皇帝竟是不敢與他對視，低下了頭，片刻之後，才聽蕭紹宗輕嘆道：“妳該說‘平身吧’，而不是‘快平身’，以後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
　　皇帝壹楞，似乎想辯解，但蕭紹宗聲音雖然平和，雙眸確實冷厲至極，皇帝壹時不敢多言，只能道：“是！”
　　蕭紹宗也不多言，走過去在壹張椅子上坐下，皇帝跟了過去，邊上有壹張椅子，皇帝卻不敢落座。
　　蕭紹宗使了個眼色，皇帝才有些忐忑不安地坐了下去。
　　蕭紹宗微閉著眼睛，似乎是在養神，皇帝卻顯得異常拘束，眸中滿是不安之色，忽聽得輕微的腳步聲響，皇帝擡頭看過去，只見到壹名太監正緩步走過來，那太監挺直著身板，完全不似宮中其他太監見到皇帝卑躬屈膝的樣子，瞧那樣子，倒像是在自家的屋子裏走動壹般。
　　蕭紹宗依然閉著眼睛，那太監走到蕭紹宗面前站住腳步。
　　太監看上去大概四十多歲的模樣，身材瘦弱，就是那臉龐也顯得十分瘦削，顴骨突起，樣容可說是頗有些醜陋，但壹雙眼睛卻是異常有神，淩厲非常。
　　“我是不是該祝賀妳？”那太監忽然開口道：“素來不在人前出現的世子爺，今日第壹次出場，便震驚朝堂，略施小計，淮南王的罪名就能被洗刷幹凈，滿朝文武到時候誰也說不出話來，若是妳們楚國的先皇帝知道自己死後還要被妳所利用，不知在九泉之下，會有何感想？”
　　蕭紹宗這才睜開眼睛，微擡眼看向太監，淡淡道：“妳本不該經常出現在我身邊。”
　　“有時候我出現在妳身邊，並不是壞事。”太監泛起壹絲笑意：“至少能讓妳們明白，在妳身邊壹直有壹位朋友，這世間真正的朋友並不多，能像我這樣為妳盡心辦事的朋友，那更是少之又少。”
　　蕭紹宗搖搖頭：“我們不是朋友，從來都不是。”
　　“哦？”太監嘆道：“我壹直以為我們是朋友，想不到在妳眼裏，我們竟然連朋友也算不上。”
　　“我不和朋友做買賣。”蕭紹宗氣定神閑：“我既然和妳有君子協定，也就註定不能成為朋友。”
　　太監卻也是搖搖頭：“妳也錯了，我們不是朋友，達成的也不是君子協定，而是血盟，君子協定和血盟是兩個意思，換句話說，我答應妳的事情，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為妳做到，同樣，妳答應我的事情，就算是魂飛魄散，那也必然要履行。”淡淡壹笑，道：“否則，我們都會死的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