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0章 壹舉三得

　　齊寧道：“皇上剛才說過，自大楚立國以來，沒有異姓公爵，如果是功勛至偉，皇上主動予以賜封，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可若是臣子有心，那可就是有違開國以來的禮制。忠義侯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自然是明白的。”隆泰道：“忠義侯是開國功臣，在朕之前，已經是三朝老臣了。”
　　“所以皇上在朝上賜封，如果忠義侯拒絕受爵，那麽此事應該是太後壹廂情願，忠義侯並無其他心思。”齊寧道：“至少說明忠義侯並不敢輕易破壞祖制，這也就證明忠義侯依然是我大楚的柱梁。”
　　隆泰若有所思，微微頷首道：“如果忠義侯欣然受之，便可說明他已經不將祖制放在眼中。”
　　“其二，即使忠義侯真的接受了公爵的封號，皇上也不必太過擔心。”齊寧緩緩道：“皇上，我到京城之後，所見所聞雖然不多，可是也知道淮南王勢力不弱，朝野都有他的人。”
　　隆泰臉色微冷，道：“淮南王自以為他才是正統，其篡位野心，人人皆知。先帝對他極力安撫，可說已經是榮耀無邊，可他卻並不感激皇恩浩蕩，反倒是處處得寸進尺，朕此番從東齊返回，壹路上遭遇諸多攔截，甚至命喪途中，究竟是誰在背後謀劃，朕可是壹清二楚。”
　　“皇上，敢問壹句，以皇上手中現在的實力，能否輕易鏟除淮南王壹黨？”楊寧既知隆泰是與自己真誠交談，便也不藏著掖著，說話也是十分的直白。
　　隆泰道：“齊寧，朕實話對妳說，先帝在世的時候，就壹直擔心淮南王有朝壹日會成為朕的威脅，先帝目光長遠，壹切都是被他料中。只是淮南王是太祖皇帝的兒子，太宗皇帝和先帝都念及太祖皇帝的隆恩，對淮南王壹直都是盡力安撫，即使淮南王偶爾做些出格的事情，也是寬容不咎。”頓了頓，才道：“淮南王此人十分狡猾，雖然朝中有許多人為他說話，但他自己卻壹直身居幕後，從不輕易露面，看上去就像壹個只知尋歡作樂的快活王爺壹般，先帝壹直也沒有找到由頭除掉他。”
　　“先帝勵精圖治，再加上戰事連連，只怕也沒有太多心思去對付他。”齊寧嘆道：“再加上這些年與北漢人兵火相接，先帝也不希望因為淮南王，而導致大楚的內部動蕩。”
　　隆泰有些錯愕道：“妳連這些也都明白？”露出笑容：“看來妳這家夥來京之後，倒也不是只知道花天酒地。”
　　“皇上，這妳可冤枉我了。”齊寧立刻道：“我可沒有花天酒地，我待在錦衣侯府，這些事情不想知道也不成的。”
　　隆泰嘆道：“是啊，先帝的意思，淮南王如果能夠老老實實，朝廷也就不要太過為難他。先帝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發重癥，否則也不會是現今這樣壹副局面。”神情變的黯然起來。
　　“先帝駕崩，很多人都沒有想到。”齊寧道：“淮南王的勢力並沒有被先帝清除，所以他如今依然有著很深的根基，再加上那老家夥始終覬覦皇位，這種人咱們可不能不妨。”
　　“老家夥？”隆泰壹怔，隨即笑道：“不錯，那老家夥是朕的皇叔，可卻壹直將朕當敵人看。”
　　“淮南王既然根深蒂固，皇上如果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鎮住他，就要找尋對手來對付他。”齊寧笑道：“皇上不覺得忠義侯是個極好的人選嗎？”
　　隆泰微微點頭，道：“這壹點，朕當然明白，朕自然不可能讓淮南王壹家獨大為所欲為，先帝也對朕說過，要重用忠義侯，用以制衡淮南王。只是朕擔心，如果放任忠義侯，他越發膨脹，到時候朕就是養虎為患了。”
　　齊寧畢竟兩世為人，有著幾十年的人生閱歷，再加上前世也看過壹些帝王將相的書籍影視，知道平衡之術倒也不算稀奇，不過小皇帝年紀不大，但少年老成，不但考慮到制衡朝堂，甚至已經考慮到養虎為患的問題，心思也確實是縝密。
　　“所以我才說是壹舉三得，這第二得不但可以讓忠義侯勢力壯大，能與淮南王抗衡，最為重要的是，忠義侯壹旦受了公爵之位，必然會引起不少人的反感。”楊寧賊兮兮壹笑，道：“那些對抗淮南王的臣子，這種時候必然都會以忠義侯為首效忠於皇上，如果忠義侯低調謹慎，那些人必定對忠義侯欽慕有加，欽佩他的人品，皇上，妳不覺得這反倒是麻煩的事情嗎？”
　　桌上的菜肴都是宮中禦廚所做，色香味俱全，熱氣騰騰，對齊寧來說，實在是不小的誘惑，可是這時候小皇帝沒將心思放在用膳上，甚至連筷子也放下，齊寧也只能矜持壹些，不好大快朵頤。
　　隆泰眼眸卻是亮起來，顯得有些興奮，竟是伸手抓住齊寧手臂，道：“妳是說……妳是說讓那些大臣既和忠義侯走在壹起，卻又對他心生反感？”
　　齊寧笑道：“忠義侯權勢越大，越是驕縱，自然會越得大臣們的反感，不會和他完全壹條心，有朝壹日皇上才好用人。”
　　隆泰拍手笑道：“齊寧，妳這家夥可也是狡猾得很。”又問道：“妳說壹舉三得，還有壹得是什麽？”
　　齊寧道：“這就是皇帝的良機了。皇上，恕臣直言，妳自己也說過，先帝突患重疾，陡然崩逝，自然沒能讓皇上妳有太多的機會歷練，妳如今剛剛登基，所用的心腹之人當然也不會太多。”
　　隆泰聞言，便有些無奈道：“其實天下人都以為朕當了皇帝，便無所不能，只有朕知道，坐在這個位子上，實在不怎麽樣，非但不能像妳們壹樣可以隨意去往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就連吃飯睡覺也要守規矩。”指著桌上的菜肴道：“以前朕還是太子的時候，每頓飯幾十道菜，那也覺著沒什麽，可是從東齊回來的路上，朕也看到了百姓的艱難，許多百姓莫說吃這些美味佳肴，就是連壹碗飯都未必有得吃。”苦笑道：“朕出使東齊之前，沒有想到我大楚的百姓竟然過得那樣艱苦。”
　　齊寧聽得隆泰真情流露，竟然體恤到百姓的艱苦，頓時生出壹絲敬意，問道：“皇上看到了百姓的艱苦？”
　　隆泰道：“朕為躲避攔阻，使團是兵分三路，都是暗中返回建鄴京城，就是為了分散對手的註意力。朕和向師傅帶著四名隨從壹路回京，沿途幾次遇刺，那四名隨從都為保護朕殉職，朕在途中，看到了淮河沿岸的流民……！”搖頭苦笑道：“他們真的是衣食無著，朕那時候就想，大臣們每天都在說我大楚國泰民安，豐饒富庶，可為何壹經戰亂，我大楚的子民連壹碗粥也喝不上？許多人就餓死在路邊，任由野狗吞食……！”
　　齊寧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他雖然並未到過戰事的最前線，可是在會澤城，就已經能夠感受到流民的淒苦。
　　“朕那時候就發誓，如果朕當上皇帝，朕這壹生要做的事情，就是讓天下子民真的不用受戰亂之苦，而且都能吃飽飯穿暖衣服。”隆泰語氣變的堅定起來：“朕以前以為要做到這壹點很容易，吃飽穿暖似乎並不是什麽難事，但現在明白，這最簡單的願望，真要達到，或許窮盡朕這壹生也未必可能做到，但朕壹定會竭盡全力去做，朕做不到，就讓朕的兒子去做，他做不到，就讓朕的孫子去做，直到有壹天做到天下子民衣食無憂。”
　　齊寧心下壹顫。
　　這樣的話，似乎有不少皇帝說過，但卻是頭壹次從壹個皇帝的口中親耳聽到，而且絲毫不是為了粉飾自己的雄心壯誌，語氣真誠，是壹個小皇帝初為人君時最樸實的願望。
　　齊寧不知道以後面臨的會是怎樣的道路，更不知道隆泰以後會成為怎樣壹個皇帝，但能夠關心民生疾苦，能夠立下如此樸實卻又閃爍著光輝的宏願，卻真正的觸動了齊寧的心弦。
　　他知道，至少這壹刻，隆泰是壹個好皇帝。
　　“皇上，我相信妳壹定能夠做到。”齊寧盯著小皇帝的眼睛，“所以皇上要養精蓄銳，慢慢讓自己強大起來，只有壹個強大的皇帝，才能夠完成自己的心願。”壓低聲音道：“所以皇上壹定要有可用之人，這些人必須對皇上忠心耿耿，幫助皇上完成心願。”
　　隆泰苦笑道：“可是朕現在最缺的就是心腹之人。”看著齊寧，道：“除了向師傅，朕現在只能和妳說說真心話，齊寧，妳可知道，朕有的時候，真的感到……特別的孤單，宮闕重重，金碧輝煌，可是朕有時候總覺得偌大的皇宮，似乎只有朕壹個人，那些宮女太監有許多是朕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可是……有時候他們在朕身邊，朕就覺得他們像那些桌椅擺設壹樣，朕和他們說話，壹個個都是唯唯諾諾，生怕說錯了話，所以朕後來也不愛和他們說話了。”
　　齊寧笑道：“皇上想要說話那還不簡單，我現在是妳的臣子，妳要是無聊，隨時找我說話，不過皇上要答應我，我這人有時候壹說高興了，就沒有分寸，搞不好說出壹些大逆不道的話來，到時候妳可不能動不動要砍我腦袋。”
　　“妳怕我砍妳腦袋？”隆泰壹怔，隨即哈哈笑道：“沒事，朕答應妳，只要妳和朕壹條心，就算真的有朝壹日說錯了話辦錯了事，朕也不和妳計較。”
　　齊寧嘿嘿笑道：“皇上，我現在就說壹句大逆不道的話，妳可別怪我。”
　　隆泰似乎很有興趣，道：“妳說。”
　　“伴君如伴虎。”齊寧嘆道：“皇上現在心情還好，什麽承諾都可以許，萬壹有壹天心情不好，我又剛好撞上犯了錯，到時候皇上出爾反爾要我腦袋怎麽辦？”
　　“胡說八道。”隆泰有些惱怒：“朕說話從來算數，為何要出爾反爾？”霍然起身，楊寧還以為這小皇帝要翻臉，卻見到他快步走到書桌邊上，取了筆墨，揮灑自如，隨即取了壹塊金印，在紙上按印，這才拿著那張紙走回來，遞到齊寧面前，道：“妳給朕拿好了，朕說話算話。”
　　齊寧接過，掃了壹眼，上面竟然寫著免罪承諾，只要效忠皇帝，為朝廷辦事，即使犯有大過，亦可得到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