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陌生

　　“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裏，在呼來喚去的生涯裏，計算著夢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
　　蔣壹舟是農民的孩子，17歲開始外出打工，今年已經32歲，十多年裏，漂泊4個城市，在工地上搬過磚，在KTV當過服務員，在飯店當過外賣員，在唱片公司當過勤雜工，在片場當過臨時演員……
　　正如歌詞中寫的，告別學生時代後，他就壹直生活鋼筋水泥的森林裏，呼來換取的生涯裏。
　　其中飽含辛酸苦辣，冷暖自知。
　　成為壹名職業歌手是他的夢想，曾經他有過好幾次與唱片公司簽約的機會，最終都是失之交臂，就壹個原因，形象！
　　根本不在於醜，而是長得老氣，老氣得有點俗。
　　與流行樂最重要的壹點元素：新潮，剛好背道而馳。
　　隨著壹次次挫敗，年齡壹點點增長，那股子執著與韌性漸漸磨滅，並非夢想不再，而是面對現實。
　　正如歌詞中寫的，計算著夢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卻是發現壹天天的遙遠。
　　28歲之後，每次給家裏打電話，父母都是催著他回家，娶妻生子，而他總是壹次次地往後拖，理由是多賺點老婆本，事實上，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那不過是借口，真正的理由是，壹旦回了農村，他的夢想就徹底破滅了！
　　雖然明知道夢想遙不可及，但他就是沒法說服自己真正的放棄，每次夜晚，來到酒吧，登上舞臺，亮出歌喉，他都會感覺心臟加速跳動，渾身的血液隱隱沸騰。
　　“……每壹個晚上在音樂的曠野卻變成狂熱嘶吼的巨人，在壹望無際的舞臺上，在不被了解的另壹面，發射出生活和自我的尊嚴……”
　　這段歌詞，正是對蔣壹舟的內心，最真實的寫照！
　　《我很醜，但是我很溫柔》這首歌，在蔣壹舟看來，何止是為他度身定制，歌詞寫的，完全就是他此前十幾年的漂泊人生。
　　演唱時，質樸的嗓音中，透出壹股刻骨銘心的真情實感。
　　酒吧裏喧鬧的雜音，不知不覺小去了，客人們被他的歌聲深深感染，神色動容。
　　“……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外表冷漠內心狂熱那就是我，我很醜可是我有音樂和啤酒，壹點卑微壹點懦弱可是從不退縮。”
　　最後壹段，蔣壹舟充滿爆發力的高音當中，帶了幾分嘶吼，讓人聽著心靈顫動，不自覺地激起壹身雞皮疙瘩。
　　歌聲落下，蔣壹舟強忍的熱淚湧了出來，那張老氣的臉龐變醜了幾分，而迎接他的卻是滿場的掌聲與歡呼。
　　不少客人站了起來，高舉巴掌使勁地拍著，不少客人揉著眼角，眼中有晶瑩閃動，不少客人情緒激動地握著雙拳，臉龐漲紅……
　　莫菲瞇著眼慢慢抿了壹口酒，忽然側臉看向李睜，呼出壹口氣，道：“這首歌妳給他寫的？”
　　李睜點頭笑道：“感覺怎麽樣？”
　　莫菲嗯了聲：“不錯。”
　　從莫菲口中得到不錯的評價，已經是非常難得了，可李睜有些不滿足，追問道：“那妳覺得有沒有可能轉化可觀銷量？”
　　說罷，又補充了壹句：“這首歌只是非主打。”
　　莫菲看著李睜，沈默了片刻，淡淡地吐出三個字：“不好說。”
　　李睜眨眨眼：“不好說……我記得妳剛才可是說了，只被圈內認可，不被大眾認可。”
　　看著李睜嘴角勾起的戲謔弧度，莫菲黛眉蹙起，片刻後，又舒張開來，無聲地側過臉去。
　　李睜見狀搖頭壹笑，沒再揪著不放，端起酒杯喝了壹口。
　　接下來，蔣壹舟翻唱了李睜專輯中的歌曲《挪威的森林》，三首唱罷，又為自己的新專輯宣傳了幾句，而後在沸油般的掌聲與歡呼中，退下舞臺。
　　與此同時，李睜也是起身去往衛生間，正如莫菲說的，五種酒混合後勁很大，還不是壹般的大，雖然離醉還很遙遠，但腦袋已經有點暈沈，腳下也有點飄。
　　晃晃悠悠擠過人群，衛生間還差幾步路，忽然，壹個胖乎乎的身影從裏頭走了出來，李睜差點壹頭撞個滿懷。
　　“走路不長眼睛啊！”李睜還沒說什麽，對方惡狠狠地罵了壹句。
　　“妳有種再說……”本就喝得有點上頭的李睜，聽到這壹聲罵，火氣壹下子起來了，握拳壹握，眼神冷冷地看了過去。
　　然而下壹刻，李睜楞住了，握緊的拳松了開來，對方也是壹楞，臉上的狠色瞬間消散。
　　“啊……睜哥，妳怎麽會在這？”
　　“這酒吧妳開的，妳能來我不能來？”
　　“呃，我不是這意思……”
　　“我看妳就是這個意思。”
　　“……”
　　對方正是薛冰在京城打工時結交的好友，後來胖子與薛冰壹塊跟著李睜來了深市，華璨成立後擔任保安經理。
　　私下裏，李睜和薛冰吃飯，打桌球，玩遊戲機，五次裏會叫上胖子兩三次，彼此已經非常熟稔。
　　不過胖子在面對李睜的時候，多少有點拘謹，做不到薛冰那般隨意，那也是沒辦法的，畢竟薛冰和李睜的友誼，是學生時代結下的，而胖子認識李睜時，李睜已經是光環加身的歌壇新人王，用壹句網絡語來說，兩人是不同世界的人……
　　李睜玩笑地嗆了胖子兩句，見後者壹臉苦巴巴表情，不禁心中莞爾，對著胖子的肩膀捶了壹下：“趕緊挪開，哥們兒尿急。”
　　胖子幹笑壹下，正要挪步，李睜忽然咦了壹聲，伸手抓過胖子手裏的壹個透明塑料罐，裏頭密密麻麻，半截拇指大小，五顏六色的千紙鶴。
　　李睜拿著塑料罐在眼前晃動壹陣，又看向胖子，上下打量，之前沒留意，胖子的頭發用發蠟定了型，壹身合體的西裝，與平日裏私下碰頭時，寬松的休閑裝，不修邊幅的模樣大相徑庭……
　　感受到李睜的異樣的目光，胖子大窘，肉嘟嘟臉龐微微漲紅。
　　“胖子，坦白從寬，妳不會也是兔子吃窩邊草吧。”衛生間裏有人出來，李睜拉著胖子到壹邊，神色玩味道。
　　胖子壹聽就懂，兔子吃窩邊草，指的是沈冠昌與沈靜的戀情，雖然沒有正式公開，但華璨上下都是心知肚明。
　　“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見胖子搖頭如撥浪鼓壹般，就差指燈為誓了，李睜手心托起塑料罐道：“那這個什麽情況？別告訴我，妳自己折給自己的。”
　　胖子的臉色憋的更紅了，半天沒接上話。
　　李睜笑了，笑得很是生動：“人家姑娘送妳的，還是……妳準備拿這個跟人家姑娘表白？”
　　胖子有些無語輪次：“我，睜哥，額，不是妳想得那樣……”
　　“那是怎麽樣？”
　　“我……”
　　“我猜，是妳小子跟人家姑娘表白，對不？”
　　見胖子不吱聲，李睜知道猜對了：“人在哪兒，帶我去瞧瞧，看看妳小子的眼光如何。”
　　要在平時，李睜不是那麽喜歡來事的人，不過現在乘著酒興，心中的八卦與惡趣味，倒是濃烈了許多。
　　看胖子壹臉為難的表情，李睜眨眨眼：“妳小子不會是今晚剛瞄上的吧。”
　　胖子立馬搖頭：“不是，已經認識快半個月了。”
　　說罷，搓著手，支支吾吾道：“這個，睜哥，老實說，我心裏頭也沒底，要不妳等等，要是成了，等下我帶她過去給妳敬酒，要是不成，妳就別看我笑話了。”
　　李睜聽了拿手指指他：“妳小子對自己有點信心行不行，表白還能不成功？”
　　胖子滿臉苦澀，什麽叫表白還能不成功，這東西要是百分百，這世界還不亂套了。
　　李睜瞅瞅他，晃了晃塑料灌道：“這些妳折的，還是買的？”
　　“我自己折的。”
　　“呦，沒看出來，妳這五大三粗的漢子，手太挺巧的。”
　　“……”
　　“壹共多少個？”
　　“壹千個。”
　　“算妳三分鐘折壹個，那就是3千分鐘，50個小時，妳和她認識半個月，平均每天折4個小時，可以啊。”
　　李睜嘖嘖道：“胖子，看來妳對人家姑娘是動了真心了。”
　　胖子臉皮發燙，幹咳了兩聲，沒承認，也不否認。
　　“行，既然妳是認真的，兄弟我肯定要幫妳壹把，給妳助助攻……我想解決壹下，等我。”
　　李睜把塑料罐塞還給胖子，大步走進了衛生間。
　　從胖子的本心來說，是不想讓李睜助攻的，這好似婚禮上忌諱伴娘比新娘漂亮的道理，人之常情。
　　不過，李睜既然讓他等，他也不可能直接開溜，苦哈哈地站在那裏。
　　時間不長，李睜甩著洗後未幹的手出來了，不等胖子說什麽，就揮手示意，在前頭領路。
　　胖子磨磨唧唧地跟上，來到卡座，見到莫菲不由怔了壹下，而後點頭示意。
　　莫菲雖然沒有如來深市那天般，化壹個連她媽都認不出的醜妝，但描了眼影，臉上還點了些雀斑，酒吧那種昏暗的燈光下，不熟悉莫菲的胖子，自然不可能認出是誰。
　　莫菲瞅瞅胖子，表情不鹹不淡，回以壹點頭。
　　而李睜沒有為他們兩互相介紹，直接抓了個空杯子，倒上半杯酒遞給胖子：“嘗嘗這酒口味如何。”
　　胖子慢慢喝了壹口，饒是他不太懂酒的好壞，臉色都是微微動容，這就好似壹盤菜，是不是美味，從老百姓到美食家，都會有個判斷。
　　“好酒。”
　　“那是，這是五種酒按比例混合而成的，是京城頂級酒吧頂級調酒師的獨家配方，我付了壹大筆學費才偷師學來的。”
　　李睜說著，抓起還剩了壹半的酒壺遞過去：“酒代表了壹個男人的品味，這是我給妳的第壹道助攻。”
　　胖子大為意動，沒有客氣，接過後，點頭道了聲謝。
　　李睜又拿手壹指舞臺：“第二道助攻，等下妳跟酒吧經理打聲招呼，駐唱歌手輪換的空隙，我上去唱壹首歌，妳在我演唱過程中找個機會表白，幾率能增加壹兩成。”
　　胖子詫異道：“唱歌，哪首？”
　　李睜道：“名字叫《千紙鶴》，為妳表白度身定制。”
　　胖子壹呆，不沒等他再說什麽，李睜便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能幫妳的就那麽多了，要是還不能抱得美人歸，那就只能說明，妳們兩有緣無分。”
　　胖子嘴角扯動，欲言又止，不過看到李睜壹屁股坐下，沒有再理他的意思，最後無聲地點了點頭。
　　胖子走後，看到了胖子手裏裝滿千紙鶴的塑料罐，以及聽到了李睜和胖子對話的莫菲主動問起，李睜沒有隱瞞，將情況說了壹下。
　　“妳倒是挺熱心的，還當上月老了……”
　　莫菲聲音壹頓：“折壹千只千紙鶴向女孩子表白，也是妳出的主意？”
　　李睜擺手：“可不是我的主意，那是人家胖子的心意，我就看他真心誠意，這才幫他助助攻。”
　　莫菲哦了聲，瞇著眼抿了口酒，沒再說什麽。
　　二十多分鐘後，壹名女歌手完成了演唱，微微欠身，在壹片不算太熱烈的掌聲中退下了舞臺。
　　按照酒吧的規矩，壹名駐唱歌手唱完，再到下壹個駐唱歌手登臺，通常有壹刻鐘左右的空擋，而這空擋時間，有意願壹展歌喉的客人可以登臺，當然不是免費的，壹首歌需要支付100塊。
　　這段時間，幾乎每天華璨都會安排旗下歌手來酒吧駐唱，胖子作為保安經理，隔三差五地陪著歌手過來，與酒吧經理早就混熟了。
　　之前打過招呼，酒吧經理壹聽是胖子的朋友，連100塊費用都免了。
　　等女歌手壹下，司儀就宣布：“接下來，有請11號卡座的朋友，為大家帶來壹首《千紙鶴》。”
　　歌名非常陌生，大多數客人沒什麽反應，該幹嘛幹嘛，不過壹片散臺區，比較靠角落的壹張散臺，坐在高腳凳上的壹名女子，聽到歌名後，不由怔了怔，然後默默垂下眼簾，視線落下左手心裏，壹個透明玻璃罐上，罐子裏，有著數百個小巧的千紙鶴。
　　在她的對面，胖子的神色壹下緊張起來，右手拿起酒杯喝了壹大口，而掩在桌子下頭的左手，掌心之上，托著的也是壹個透明罐子，罐子裏同樣是千紙鶴，五顏六色，數量更多，得有成百上千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