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不曬太陽，只望月

　　“小蛤蟆，妳如何了得，也不過地上生靈！還是壹妖！”
　　“彼其娘之，妳在老夫面前吹噓，誰不會，妳看看妳模樣，豬頭人身，難道還是神仙啊？！”
　　體胖如山的豬妖楞了壹下，目光掃過攤開的雙掌，長嘴壹合，猛地俯身朝那邊石頭上背負葫蘆的蛤蟆大聲咆哮。
　　“俺老豬曾經也是英俊風流，醜蛤蟆！”
　　腥風鋪撲面，東倒西歪的蛤蟆道人，穩住身子，瞪起蟾眼迎上去。
　　“老夫法力未損之時，那也是仙風道骨！”
　　壹豬壹蟾貼近，四目互瞪。
　　陸良生放下捂過額頭的手掌，失笑的看著他們。
　　“師父，妳們……”
　　聽到壹旁傳來的聲音，豬妖、蛤蟆狠狠對視壹眼，俱都哼了哼，將臉偏去壹側，環抱雙臂坐回去，繼續看著自己的月色，兩妖都搭理對方。
　　‘師父還是跟小孩性情壹樣。’
　　陸良生笑了笑，過去勸說兩句，至於那邊坐著的豬妖，對方口中所說也不知真假，倒是更像是吹噓。
　　堂堂天上神仙下了凡塵，就算不是英姿威武，也不至於變成猙獰可怖的壹頭豬妖吧？
　　‘不過，他望月亮的眼神倒是不像作假。’
　　想到這裏，陸良生腦中閃過壹個想法，回到篝火旁書架，取了壹張筆墨紙硯，不理會捂著書冊，張頭望來的道人。
　　回到崖邊坐下，幻了酒水遞去。
　　“賞月豈能無酒，正好又是中秋，無家人團聚，山水相逢，共飲壹杯如何？”
　　豬剛鬣看著書生手中遞來的酒杯，兩根指頭像是夾著壹根蔥接過來，倒進口中，些許水漬連他牙都打不濕，可酒香濃郁，壹進嘴裏便是化開，有種暢飲的錯覺。
　　“好幻術。”
　　“小術而已。”陸良生聽他語氣已經從剛才爭執裏緩和下來，擡起袖口遮著酒杯也是輕抿壹口。
　　“山野賞月，獨有風情，在下擅長畫道，見奇色便會心癢，剛剛妳說見過最美的月亮，不妨說來，在下將它畫出來如何？”
　　那邊，豬妖看他鋪開的畫卷青墨，又是灌了口酒水，也不知是有了醉意，還是真想與人說話。
　　“其實，俺好多都是吹的，妳也當不得真。”
　　“無妨，妳說說吧。”陸良生笑著磨好了墨子，拿起壹桿普通的毛筆，懸在紙張上，“正好就當聽故事。”
　　壹旁的蛤蟆道人偏過臉來，壹副‘妳說啊’的表情，口中哼了聲。
　　“隨口吹噓，怕是說不出來吧，呱。”
　　然而，片刻，豬剛鬣的聲音在崖邊響起，擡頭望去夜空那輪清月，眼中閃過壹絲迷茫。
　　“其實俺老豬，也很久沒看月亮了，看過太美的東西，再從這裏看，就失去很多美麗，尤其是飄飄起舞時，身姿婀娜，長袖翻飛，眉心間那壹抹朱紅，美目顧盼差點把俺魂都勾去了……”
　　金鐵摩擦的聲音此刻變得平淡，陸良生聽著豬妖口中描述，原以為是極美的月色，動筆畫開，卻是隨對方描述勾勒出女子的輪廓。
　　‘寄托月色思念佳人，原來還是壹個癡情的妖。’
　　嘴角泌出笑意，他手中青墨沒有停下，漸漸勾勒的女子輪廓凝實，柔和的月色下，潔白的畫卷上，薄紗長袖飛舞的美人，順手還點去眉間朱紅。
　　‘相逢壹場緣分，我便送妳壹場美夢。’
　　陸良生看著畫上成形的畫幅，依著豬妖描述，那女人美貌端的美麗驚艷，他指尖綻放法光，點去畫上，起身放到剛坐過的石頭上，轉身離開。
　　那邊，豬剛鬣好似沈浸在回憶裏。
　　“呵呵……天上時，俺老豬可是與她當真般配……”
　　呲溜吸過嘴邊的口水，憨笑出聲時，忽然，眼中的圓月好似有壹抹人影在上面晃動，心臟怦然壹動，連忙從地上起來，揉了揉眼睛。
　　“嫦……”
　　那抹白色人影，順著月光飄然飛下，望著下方呆呆站在崖邊的豬妖，淺笑福身。
　　“讓我再給妳跳壹支舞吧。”
　　豬剛鬣表情癡癡的看著那漂浮的女子，忽然擡起手擦了壹下眼睛，悄然灑出丁點水漬，就在崖邊盤坐下，憨笑的點了點頭。
　　“有勞仙子了。”
　　月光之中，壹襲白色衣裙的女子邁開蓮步，腳尖輕點灑開長袖，柔韌的身姿輕晃，伸出長袖的手中捧去圓月，仿佛托著夜空的清月懸在山色、月色之間。
　　“月兒……”
　　豬妖盯著月色中女子，優美的身形舞著長袖飛旋，裙擺跟著飛舞開來，恍如荷塘壹朵盛放的白蓮。
　　落下最後壹舞，等回過神來，那月色下起舞的女子已消失無蹤，他知道這壹切都是幻象，仍舊站起來，朝夜空之上的那輪圓月撕心裂肺的叫喊。
　　“月兒——”
　　聲音在山間久久回蕩，過得好壹陣，豬剛鬣這才轉過身，將石頭上的畫卷撿起來，在手中展開，看著上面栩栩如生的女子畫像，他朝林中篝火旁的書生，重重揖了壹禮。
　　“俺老豬，謝過陸公子。”
　　遠處，陸良生鋪好毯子，回過頭來，也還去壹禮。
　　“圓妳壹夢，了卻心中牽掛，也是行善功德，陸良生可不虧啊。”
　　若是能讓壹只妖物能明心化境，不為非作歹禍害人間，那就是壹樁善事，至於耗費法力……也就微不足道了。
　　還在坐在崖邊石頭上的蛤蟆道人忽然嘆口氣，舉蹼輕拍豬妖粗壯的小腿。
　　“看不出來，妳也與老夫壹樣，是個念舊之人啊。”
　　蛤蟆深吸了壹口氣，重重吐出，負著葫蘆望去月色。
　　“老夫每時看到月亮，也會想起壹個人來。”
　　“原來妳也心裏有人啊。”
　　豬剛鬣與蛤蟆道人對視壹眼，壹豬壹蟾瓶並坐到壹塊，沐這片月色，擡頭望去夜空的圓月。
　　不久，陸良生鋪好了睡鋪，喚了蛤蟆道人壹聲，兩妖這才從外面回來，互相對視壹眼，豬剛鬣伸出壹根指頭，與蛤蟆蛙蹼輕碰壹下，頗為默契。
　　“老孫，睡覺了！”
　　陸良生抖開薄毯，見那邊還籍著火光翻看書籍的道人，忍不住問道：“妳看什麽，看的那麽入神？剛才妳可錯過了好事。”
　　聽到這聲，孫迎仙下意識的將書闔上，飛快揣去懷裏：“本道都聽到了，不過要我說，最好的辦法，還是將心中痛苦轉移。”
　　他看去那邊正要躺下睡覺的豬妖，神神秘秘的溜過去，將懷裏的那書翻出來，扔給對方。
　　“記得看完還我！”
　　書冊砸在臉上，豬剛鬣翻了翻身，隨手將那書撿起，借著微弱的火光看了壹眼，視線頓時定格在上面，壹把將壓在胸口的畫卷扔去壹邊，翻坐了起來，壹頁壹頁仔細的瞅，不時嘿嘿憨笑出聲。
　　好像剛才的事，都被他拋去了腦後。
　　不久，夜深了下來，隨著時間過去，圓月隱去雲層，東方漸漸泛起了青冥，陽光刺破雲隙，猶如潮水般湧來，沿著壹座座山頭，推開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