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怨懟……◎
　　鐘芫話音剛落,九川的臉上便露出幾分慌張。
　　他想問阿姊啥時候定的日子,但礙於簫懷執又不好開口。
　　壹時間屋中氣氛詭異，鐘芫沈默淺笑，九川狐疑緊張，而簫懷執臉上卻幾乎沒有什麽表情。
　　因為他根本就沒信。
　　說不上為什麽,只是他看到鐘芫細微的神情便察覺到她是在戲耍他。
　　“我想聽實話。”
　　男人聲音不大卻有些固執。
　　鐘芫眨了眨眼,心裏有些意外，她沒想到自己說得這麽真切卻沒有唬弄過去。
　　九川見阿姊沒有反駁,隨即也松了口氣，他看出了鐘芫的心思,便直言道。
　　“阿姊若是不想讓他聽,我現在就將他打暈好了。”
　　少年說罷便擼起衣袖,床上的簫懷執隨即也露出防備的神色，兩人的眼神交匯,雙方都帶了幾分敵意。
　　九川是單純不喜鐘芫因為簫懷執步入危險。
　　而簫懷執則依舊覺得這個少年在鐘芫面前過於油腔滑調,懷疑他來路不明心術不正。
　　如若不然，鐘芫壹個小小的婢子,為何會如此大膽胡來，說不定就是受了這異族的唆使。
　　氣氛壹時劍拔弩張。
　　鐘芫無奈的笑了下，然後攔住了想要動手的九川。
　　“殿下現在病著,而且我說過多少次，行事不要這麽魯莽……”
　　好不容易調養好,萬壹又打出好壞可怎麽辦。
　　女子語調溫柔，眼神裏也只是淡淡的不滿，但只是這麽簡單的壹句話,卻讓九川立刻便收起了戾氣。
　　“我只是說說,又沒有真的動手。”
　　少年摸了摸鼻子,轉眼見鐘芫又去照顧簫懷執，便故意開口道。
　　“阿姐可知我這幾日為何沒有消息？”
　　鐘芫聞言果然停住動作回頭看他。
　　“之前老尋不是押了個人去東郊，結果那押人的府宅失火，裏面四五十個玄衣衛全部都死了。”
　　死了，沒說燒死，那就是說。
　　“那人被救走了？”
　　鐘芫就坐在床榻邊，柔軟的厚褥也隨之微微陷落，簫懷執看了眼身邊的人，也不知怎的，突然覺得有些困倦。
　　他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打起精神，那異族還沒有走，他不能讓鐘芫壹個女子與他單獨相處……
　　“……天子腳下，又是如此戒備，不僅讓人逃了，連數十個看押的侍衛也全部被殺，阿姊妳說這到底什麽人居然有這樣的本事？”
　　眼前的少年把長刀抱在懷中，聽口氣似乎還有幾分欽佩。
　　少年說罷便停下來，那模樣似是真的等著鐘芫回答。
　　鐘芫眨了眨眼，隨即輕笑了下。
　　“妳繼續說。”
　　其實鐘芫有時也不明白，為什麽九川這孩子總以為她壹個深居宮苑的人能知道比他多?
　　她又不是神仙。
　　被催促的少年這次不再賣關子，老實的回道，“陛下知道這件事後很震怒，但是這事也不能聲張，所以就派我帶人查找，那起火的宅子我查了，沒什麽密道，那些死掉的侍衛也全都被燒黑了，辨不出什麽……”
　　少年說著那原本擰起的眉又舒展起來，“不過還好，那些看守都不是我的人……”
　　簫懷執有些鄙夷地瞥了眼九川，果然是異族，這種時候還在想著自己的羽翼。
　　鐘芫聞言垂下眼眸，她知道九川的意思，死的不是他的人，他們日後離宮時才有人手做事，也能更好脫身。
　　“那人呢？還沒有查到嗎？”
　　“我跟著車馬痕跡壹直追到泗水岸，那種岸口多的是船舶往來，根本沒法查找，現下只能確定那人往河東逃了。”
　　“只有壹處車轍？”
　　“倒是有兵分三路，只是另外兩處都是潛入山林，半道就沒了腳印，應當都是障眼法。”
　　其實還有壹路，只是那直往魏宮去的，九川認為那是他們自己人留下的，所以未說。
　　這樣幹坐了壹會，鐘芫有些冷，她從簫懷執身邊扯了壹角厚毯壓在身上。
　　“妳回去給那些屍首驗壹下毒，雖然燒焦了，也去盡量辨認壹下死者身份，然後順便尋找壹下有沒有誰都不認識或者……不該出現的人。”
　　玄衣衛選拔跟嚴格，幾乎各個都是高手，要想把他們壹網打盡且不被察覺，少說也得有五倍的人馬圍困。
　　在魏都沒人能調集這麽多人且不被皇城禁衛註意。
　　壹定是有奸細。
　　鐘芫說罷，簫懷執朝她看了眼，他竭力想讓自己清醒，但是困意卻越發濃重。
　　“阿姊剛才說的居然和陛下壹樣……”
　　九川似乎更來了興致，他抱著劍又湊近了幾分。
　　“今日我來就是想告訴阿姊，妳之前讓我安排壹具二殿下的屍體，本來我還猶豫著要不要做，誰知昨日陛下秘密召見我，也下了同樣的命令……”
　　“阿姊，有時我覺得，妳和陛下真的有些……”九川說著歪著頭想了又想，“……心有靈犀。”
　　少年的聲音不大，但是聽在簫懷執的耳中卻異常的尖銳刺耳，他甚至突然間清醒了幾分，男人著身子坐起，然後把目光轉向身邊鐘芫。
　　女子正蹙眉沈思，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的註視。
　　那雙清雅眸子微微有些暗沈，其實他聽到鐘芫要安排他的屍首時並不覺得生氣，但是九川的那幾句陛下卻讓他的胸口微微發悶，他忍不住訓斥鐘芫。
　　“妳怎麽能讓他做這種事，萬壹敗露，妳知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這些日子雖然平靜，但並沒有安逸到讓簫懷執忘記自己的處境。
　　鐘芫聞言擡手按了按額角。
　　?輕.?吻?戀?.芯?……她就知道。
　　正想著怎麽狡辯壹下，卻又聽到男人壓抑的聲音道。
　　“妳就這麽相信他？這麽危險的事情，妳就這麽肯定，即便他暴露了之後也不會背叛妳？”
　　男人的聲音有些急促而冷硬，鐘芫望了過去，臉上卻露出幾分詫異。
　　察覺到鐘芫的目光，簫懷執似乎也意識到什麽，很快移開了視線。
　　他緩緩呼了口氣，然後淡然道。
　　“鐘芫，我不值得妳這般冒險……”
　　他是被囚禁太久但又不是傻子，皇宮侍從能認出他的何其多，哪裏是隨便找個相似的屍首便能輕易糊弄的。
　　萬壹那異族不慎被查出馬腳……
　　此時兩人都沒了聲音，但被當面中傷的九川卻忍不住了。
　　“妳說誰不能信任，我與阿姊壹起長大，妳算什麽，阿姊他說得對，為了這個人真的不值得，妳把他交給我，我保證處理的幹幹凈凈——”
　　“夠了，九川。”
　　聽到鐘芫阻止，九川只得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然後負氣地抱起長刀冷哼壹聲。
　　鐘芫思緒有些亂，她方才還在想東郊的縱火。
　　因為被逃走的那個人身份太貴重了。
　　雖然沒人直接言明，但她其實壹直知道，當初宮變簫成玉便把他的皇叔惠安王簫靖囚禁在了皇城慎刑司。
　　簫靖不是簫直簫懷這樣沒有實權的皇族，他年輕時曾數次擊退北齊討伐，立下戰功赫赫，手中不僅有盤踞渭河的數萬兵馬，並且在南魏百姓中還頗有名望。
　　雖然這些年簫靖壹直蟄伏魏都安分守己，但先皇對其壹直留有戒心。
　　簫成玉繼位後也與先皇態度壹樣，認定此人可殺不可留。
　　只是壹直礙於簫氏宗親力保，所以才暫且囚禁著。
　　沒想到他逃了。
　　鐘芫開始擔心起來，簫成玉最大的牌現在生死不明，玄衣衛剛剛設立還不夠穩固，戚氏表面歸順，卻不知有沒有二心。
　　現在能打的牌好像只剩簫懷執。
　　只要簫懷執死了，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儲，獨壹無二的君主。
　　鐘芫想著，看了眼身邊的男人。
　　如此想來，她壹時半會還不能離開，帶走了簫懷執和九川，無異於直接背刺簫成玉。
　　介時傷的就不是往日的情分了。
　　不過眼下，比起這些，她還得優先哄好簫懷執，她不希望他胡思亂想，更不希望他因為九川或是簫成玉便與她猜忌對峙。
　　可能簫懷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方才的眼神是何等怨懟。
　　但是她卻看個分明。
　　鐘芫此時突然有些笑不出來，她突然覺得：或許有時候得到了壹個人的真心反而是件麻煩的事情。
　　送完了消息，九川便離開了，今日他很不愉快，他覺得阿姊太過偏袒簫懷執壹點也不公正。不過走時他並未說什麽，只是照例讓阿姊照顧好自己不要生病。
　　少年離開後，外面又傳來幾聲夜模糊的夜鳥啼鳴。
　　鐘芫關好房門後，轉眸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此時簫懷執已經闔上雙目似乎已經入睡。
　　鐘芫緩步走向床榻，然後輕輕撫上男人的臉頰。
　　“九川雖有異族血統，但卻是這皇宮裏最信任我，最為我著想的人，而且殿下可能不知，當初我之所以能順利救走殿下也是因為有九川在背後掩去了壹些痕跡。”
　　“我知曉妳不信任他，但是殿下總要信任我，以後時候還長，殿下慢慢了解就會知道他秉性不壞。”
　　男人此時終於睜開了眼眸，他看著鐘芫朝他淺笑，臉不自在的移開了些。
　　“那他也是男子，妳們應當註意些分寸。”
　　鐘芫臉上的笑意又深了些，原來他是介意九川的半夜闖入。
　　“這不是現在沒有辦法……等以後我們離開了，自然就不會有這樣的事。”
　　“殿下莫要多想，那孩子今年才十七，尚未弱冠，在他眼裏我是照顧他長大的長姐。”說著鐘芫嗓音又輕了些，“待以後殿下與阿芫成親，他還得喚妳壹聲兄長。”
　　女子的聲音語調並不曖昧，但簫懷執聽著卻突然臉熱起來。
　　他朝壹旁挪了挪，然後又重新闔上雙目。
　　“夜深了，妳還是早些休息……”
　　說罷他似又想到了什麽，撐著手臂坐起了些，“那種危險的事情不要再想，如果妳真的壹心要出宮……我也可以幫妳壹起想辦法……”
　　說到後面男人的聲音卻越發的輕，不是因為他沒有底氣，而是覺得莫名的難以啟齒。
　　這樣的回答就仿佛是在承諾鐘芫什麽，所以他隨即又補充道。
　　“不要多想，我只是想報答妳這些天的照顧，即便我現在如此，但是還是有些人可以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