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鳳凰落地不如雞 by 春蟲噤
2024-5-20 19:56
◎餌◎
陛下的聲音是少有的輕柔,聽起來仿佛帶著幾分誘哄。
大殿中燭火通明,輕紗浮動。
鐘芫垂首望著地毯的壹角,手指微微抓緊了裙擺。
封為郡主,賞賜封邑……
既有榮華富貴又能離開魏宮。
這實在太符合鐘芫的期盼了,她的心蠢蠢欲動,隨著手指收緊,女子也擡眸望向眼前的君主。
男人神色安定,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可鐘芫沒有回答。
陛下的眼神隱隱暗了幾分。
他知道對鐘芫來說,這幾乎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是她並沒有回應。
因為時機不對。
鐘芫望著不遠處的禦案,昨日那上面還放著世家女子的名冊,新帝登基,士族正在爭先恐後的送來女子。
他們都在謀求那個皇後之位。
不管哪壹方都做足了準備,壓上了籌碼,如今即將塵埃落定,卻出現壹個陛下親封的郡主。
太惹眼了。
鐘芫不願冒險。
她之所以低調來往與兩宮之間,就是不想牽扯進他們的爭奪。
她這種毫無背景全靠陛下垂青才有的尊貴,若是卷入其中便只有遭人利用的資格。
棋子若是做錯了選擇,便會淪為棄子。
何況鐘芫太了解簫成玉,當初朝夕相伴所得青睞,但凡有壹日他覺得她非他心中所想,必然也會逐漸失去容忍。
可這個機會又太難得了,她若是抓不住以後就是求都未必會有。
簫成玉靜靜地等鐘芫的回答,他垂眸凝視著女子,看著她的眼神由迷離到清醒,又由清醒到掙紮。
那轉瞬即逝的情緒極其細微,但是簫成玉卻還是捕捉到了,相識十年,他亦了解她。
想著簫成玉勾了勾唇角。
她沒有即刻磕拜謝恩,其實就已經是回答了。
看來……到底是沒有誘惑住。
突然,殿外傳來尋侍衛的聲音。
“陛下,南貴人求見。”
鐘芫聞言立即站起躬身退到簾後,簫成玉不耐望了眼宮門轉身回到禦案前坐下。
“讓她進來。”
沒多會,殿門打開,南襄帶著幾個婢子款步而入,婢子手中還端著精致膳食,角落裏的鐘芫聞著香味卻咽了口唾沫。
她已經餓了壹天。
“妾身見陛下席間沒有怎麽用膳,便想著送些羹湯來,都是妾身親手做的,也不知合不合陛下的胃口……”
女子容顏嬌麗,眼波含羞,盈盈壹拜也是端莊賢淑。
簫成玉壹瞬間覺得或許南襄當得起壹個皇後。
只是除了他的。
“貴妃有心了。”
南襄聞言眼眸亮了亮,她使了個眼神,身後的婢子將膳食擺在了桌案上。
只是這壹擡眸間,南襄卻瞥見了簾後站著的宮婢,陛下壹向不喜這些宮人靠近,這個時候還能在榮華殿的,恐怕只有壹個人。
南襄的眼神微斂,不過很快她便抿唇笑道。
“都是妾身應該做的,陛下休要再說這種生疏的話。”說著南襄走到桌前給簫成玉擺起碗筷,而她自己則是在壹旁伺候他用膳。
簫成玉余光瞥了眼簾後站著的鐘芫,然後接過了南襄遞來的羹勺。
許久沒有吃過苦頭的鐘芫,這會臉色有些難看,她在等簫成玉遣走南襄帶來的宮婢,她想介時可以混入她們壹同退下,可她左等右等,卻未聽到任何聲音。
她本就在宮門等了壹天,此時又饑又餓,腿上也沒什麽力氣,可眼下的她必須安守婢子的本分。
因為她知道這是簫成玉故意的。
鐘芫安靜的等著,直到簫成玉用完膳,南襄帶著宮婢離了榮華殿,她才終於松了口氣。隨著大殿的宮門闔上,鐘芫再也堅持不住,頹然的跪坐在地。
聽到聲音的簫成玉微頓了下,他正想起身,卻見女子突然擡頭朝他望過來。
那雙眸子裏滿是指責與怒意,可只是壹瞬間卻又被鐘芫隱忍了下去。
簫成玉的唇角緩緩勾起,他想起了他們當初的相識,這是當初的鐘芫常有的眼神。
他以為這些年她已經被磨平了棱角,原來竟也沒有,只是被她藏了起來,惹得急了才會露出些許。
“還剩些,過來吃罷。”
鐘芫揉著自己酸疼的小腿,然後緩緩站起身走到簫成玉的身邊坐下。
此時的鐘芫忘記了那些時刻要去遵循的禮數,她接過簫成玉遞來的碗筷,便埋頭吃了起來。
她真的餓了。
因為餓過,所以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簫成玉看著女子發間的銀釵有些松落,剛想伸手,卻被女子躲了去,鐘芫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用膳,吃完之後還裝了些果酒抱走。
走時她未行禮。
而簫成玉也沒有多言,他坐在桌案前望著女子的背影,直至她推門離去。
其實在未登基之前,他們二人本就是這般相處的。
鐘芫的恭順謙卑,只是她在宮中謀存的手段,至少在五年之前她還敢因為月俸拿刀去捅內務府的宮人。
就是這麽壹個小小宮婢,瘋起來連他也攔不住。
可自從那個常照顧他們的老太監死了後,鐘芫卻突然收斂了性子,裝起溫柔和善來了。
簫成玉想著,卻看到掉落在地上的銀釵,想起方才鐘芫避開的動作,簫成玉的神情微微凝滯。
帝王彎腰拾起地上的銀釵。
他知道今日鐘芫是真的惱了,只是不知她會不會壹直氣到明日,若是明日她還僵著,他是不是要拉下臉面去哄壹哄。
想著簫成玉又搖了搖頭,他如今貴為國主,她多少是要給些面子的。
抱著果酒離開的鐘芫,卻沒有像簫成玉想的那般多。
她只是許久沒有被人為難,又許久沒有挨餓,如今壹同受了便有些控制不住。
她還是記不住教訓,下意識忘記了簫成玉如今的身份,忘記他只要壹句話就能要她生或要她死。
抱著果酒的鐘芫快步回了居所,等她打開房間卻見屋裏壹片漆黑,鐘芫把油點亮,便把果酒擱在了桌上。
原本已經睡下的簫懷執聽到動靜便睜開眼睛,聞到屏風那邊傳來的香味,男人的雙眸微微擡了擡。
此時鐘芫在後院梳洗,等她回來時手中端了盆熱水。
她走到床邊把水盆放下,然後拿出鑰匙稍稍放了些鎖鏈。
簫懷執知道她是要給他泡腳,可等他剛把腳放進木桶,卻見鐘芫也開始褪下鞋襪。
“妳——”
簫懷執正要開口,便感到腳背上壹陣冰涼。
是鐘芫的腳。
鐘芫臉色有些疲憊,她知道簫懷執要說什麽,便把腳挪開了些不去碰他。
“婢子今日實在是有些疲乏,婢子知道殿下不喜觸碰,所以婢子只能勞請殿下擔待。”
女子的話語恭順,但是語氣卻十分敷衍,簫懷執聽出她的嗓音沙啞無力,可他還是沒忍住訓誡道。
“並非我嫌妳,只是妳是女子,我是男子……”
“——男女有別。”
鐘芫垂著腦袋,兀自在木桶中搓了搓腳趾。
“婢子知道殿下的意思,可是殿下是婢子認定的夫君,所以殿下不算……”
女子的聲音帶著幾分固執,簫懷執壹時有些無力,他如今不過是壹無所有的階下之囚,若真論起來,恐怕如今的他連個婢子都不如,可她卻非要沾上他這麽個麻煩。
“別胡鬧了……”
簫懷執想著,便繼續訓斥道,“即便當初妳與皇兄患難與共,但是妳如今牽扯上我,若是被簫成玉知道,妳知道自己是什麽下場嗎?”
鐘芫沒有說話,簫懷執還要繼續說教,卻見坐在面前的女子突然點了點腦袋,似是要睡去壹般。
“鐘芫——”
簫懷執正要把人喚醒,只見面前的女子突然迎面倒下,他下意識的伸出手,然後便是壹陣鎖鏈拉扯的雜亂聲響。
木盆裏兩雙腳又靠在了壹起,此時女子的雙腳終於有了些溫度。
簫懷執看了眼又被劃出血痕的手腕,幽幽地嘆了口氣。
“不是說要壹起守夜嗎,快起來吧。”
此時倚靠在男人懷中的鐘芫也緩緩擡起了頭,她揉了揉困倦的雙眼,然後撿起軟巾擦了擦腳面。
她是很困乏,但是既然簫懷執說了,她便會陪他。
泡完腳後,木桶又被端了出去,鐘芫回來時簫懷執已經躺回了床榻,她看了眼桌上的果酒,然後又去屋後拿了兩只瓷碗回來。
“婢子這裏沒有貴人用的琉璃金盞,便只能委屈殿下用這個了。”
簫懷執看著她遞來的果酒,淡淡的笑了下。
“妳知道嗎,這可是有些皇族也難喝到醉花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