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二十五章跗骨之蛆

　　羽挽情從昏迷中幽幽轉醒，其身上無壹處不疼，尤其是她心神相連的本命劍。
　　劍修的本命劍，劍碎人亡，如今劍鋒有缺，可見是連著心的劇痛。
　　她半夢不醒中，隱約聽到壹點閑言碎語，直到恢復意識後，從窗外之人的交談中才知曉李忘情被逐出師門了。
　　「師叔……李忘情是四忘川弟子，妳無權……砍。」羽挽情壹旦能動，就立馬去找司聞，「只有師尊可以決定她的去留。」
　　司聞此刻原定行程並沒有什麽變動，見了羽挽情來，也在意料之中，罕見地沒有駁斥她，揮揮手讓他麾下議事的弟子們全數出去，然後對羽挽情道：
　　「然後呢，讓她留下來，以這樣的修為去三都劍會？」
　　羽挽情壹滯，擰眉道：「那也不至於逐出師門，當時那隕獸試圖點燃燬鐵，若不是她，那禦龍京的小子早死了，該是他欠了壹份活命之恩才是！」
　　「我知道。」司聞沒動，「那妳知道今年的三都劍會設在哪兒嗎。」
　　羽挽情遲疑著問道：「不是百崎國嗎？」
　　「換地方了，此次的三都劍會，在山陽國。」司聞已料到她的反應，「百朝遼疆分崩離析之前的軒轅九襄之國，它的隕火歷經數百年，就在昨日提前熄滅，這也是我為何遲來之因。」
　　羽挽情壹時楞住，心裏百味雜陳。
　　「春眠入睡前算了壹卦，稱山陽國此次異變，可能有熄滅隕火之法。」
　　羽挽情猛然擡起頭，壹瞬不瞬地看著他：「當真？」
　　「我知道妳這麽多年最大的夙願便是熄滅海桑國燒了六十多年的隕火，而山陽國靠近禦龍京，馬上就會成為他們的屬地，妳進入山陽國找尋熄滅隕火之法的機會可能不多了，三都劍會幾乎是最後的時機，但……也萬分兇險。」司聞，「現在回答我，妳還要帶著李忘情去嗎？」
　　她如果留在行雲宗，首先宗主不會換嫡傳弟子，再者，她少宗主的身份根本無法避過這次三都劍會。
　　漫長的沈默後，羽挽情道：「師叔，這三都劍會，當真兇險？」
　　「能活下來的，必能至碎玉境，但死的人也多。」司聞闔目道，「這就是為什麽妳師尊和太上侯數千歲了，如今膝下還只有妳們的緣故，門人弟子戰死壹代又壹代，為的無非是延續對抗火隕天災的香火。」
　　羽挽情此刻也平靜了下來：「弟子知曉了。」
　　「妳好好養傷，妳的折翎劍，天底下只有宗主能幫妳重鑄，便趁三都劍會推遲的機會好生將養吧。」
　　司聞離開後不久，成於思躡手躡腳地跟著壹群弟子鉆了進來。
　　他猶豫了壹陣，撓著頭道：「師姐，李忘情真、真的給攆走了啊。」
　　「平日裏就屬妳欺負她欺負得多。」羽挽情又咳嗽了兩聲，「豈不是正合妳心意。」
　　成於思張著嘴楞了好壹會兒，語調有些復雜：「我平時是看不慣宗主偏愛壹個廢物……但是她今天敢抱著點燃的燬鐵救人，那、那她也不能算壹無是處。」
　　說完，他搓了搓手，緊張道：「這事宗主知道嗎？要不然，師姐妳去宗主面前說說情？哪怕留下來做個內門也行啊。」
　　提到宗主，羽挽情的眼神黯淡下來：「……是啊，師尊他壹向是很會把忘情放在心上的，哪裏輪得到我多話。」
　　羽挽情言罷，幽幽嘆了口氣：「那，既被逐出去了，她的乾坤囊妳們應該都收走了吧。」
　　「沒辦法。」成於思撇撇嘴，李忘情被廢了三成經脈這事他也沒敢說。「大家都以為她私藏燬鐵，收走才能平眾人非議。」
　　反正肅法師肯定是不會徇私的。
　　羽挽情默然良久，摘下自己的乾坤囊，從裏面只揀出幾樣要緊的東西，想了想，又脫下手腕上壹只翠玉鐲子壹並放進去，又打下壹道只有李忘情能解開的禁制，遞給成於思。
　　「師姐？妳這是幹什麽？」
　　「往後她壹個人在外面，不比在宗內，少不得花用，妳替我把這乾坤囊給她送過去。」
　　成於思忙擺手：「我前幾天才奚落過她，可拉不下這面子。」
　　羽挽情眼神壹冷：「面子？這次火隕天災行雲宗的面子還不夠掃地的，妳還要什麽面子——」
　　「我送！我這就去送！」
　　成於思帶著乾坤囊壹邊抱怨壹邊走出去。
　　這乾坤囊是四忘川自己做的，針腳蹩腳，繡著壹只雲中鳥，還有壹對狗耳朵，壹看就是舊物。
　　「都啟程半日了，我上哪兒找她去……」
　　走著走著，突然腿上被荼十九擰斷的舊傷又疼了起來，成於思「嘶」了壹聲，扶在欄桿邊休息。
　　「師兄？」有個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
　　「是妳啊，妳叫……什麽來著？」
　　「我叫鄭奇。」鄭奇緊張地搓了搓手指，道，「剛才送師妹去療傷，不小心聽到師兄和少宗主的對話……我可沒有全聽，就聽到最後那麽壹點兒。」
　　「哦。」船上人多眼雜的，壹時忘了起隔音罩，再者也不是什麽機密的話，成於思也就沒在意，「是妳啊，剛才差點被李忘情宰了吧，算妳受委屈了。」
　　「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至此。」鄭奇撓了撓頭，擠出壹個憨厚的笑，「其實我只是不想隱瞞實情，也不想讓李師姐落得這麽個下場，所以……」
　　他瞥了眼成於思的乾坤囊，道：「這艘船是去禦龍京吊唁的，我修為低微，此行缺我壹個也不少，不如讓我替師兄把這乾坤囊給李師姐送過去？」
　　「妳？」成於思狐疑地看了他壹眼，他倒也不怕對方偷藏，反正羽挽情是能感知到自己的乾坤囊是否在附近的，「她恐怕不想見妳吧。」
　　「以德報怨，也是修心之所在。」鄭奇道，「師兄若不信，我可以發血誓。」
　　「行了行了。」成於思本就腿疼，把乾坤囊壹丟，「妳傷的不重，實在找不到人的話，就自己回行雲宗吧。」
　　……
　　李忘情在泥濘裏行走。
　　遠處的天穹上時不時劃過飛遁的劍影，身邊的塵道邊，滿是背負行囊的花雲郡百姓。
　　壹邊在地上行走，仰望蒼天，壹邊在天上飛行，目無下塵。
　　「姑娘，妳也是要回家嗎？」有人問道。
　　李忘情茫然地搖搖頭。
　　「是家裏被天上的火隕燒了吧。」那人惋惜道，「快回去趁著雨水好種些秋糧吧，今晚找個左鄰右舍的幫襯幫襯。」
　　李忘情無言以對，她看了壹眼長長的行人隊伍，問道：「遭了這樣的天災，妳們……不怨嗎？」
　　「怨誰呢。」那人苦笑著摟緊行囊，「日子總得過下去呀。」
　　行人壹點點消失在細雨裏，李忘情看著人影漸息，剛才還滿是憤恨的心慢慢安定了下來。
　　頭頂上壹小片陰影落下，李忘情擡起頭，看到壹把老舊的油紙傘歪向她。
　　「想沈冤昭雪，不是壹時半會的事。」障月的口吻甚至還帶了壹點廉價的溫柔，「別太難過，只要妳仔細想想……就會想起來妳還有我。」
　　「對，還有個妳，確實是雪上加霜。」李忘情頓時悲從中來，又瞅了眼他手上的傘，狐疑道，「……妳這傘哪兒來的？」
　　障月：「別人車上拿的。」
　　李忘情：「人世間把這種行徑稱為盜竊妳知道嗎？」
　　障月：「我付錢了。」
　　李忘情：「妳哪兒來的錢。」
　　障月壹副清清白白的樣子，回道：「妳放心，我掏的妳的錢包。」
　　李忘情揉了揉自己的臉，嘆了口氣：「人世間把這種行徑也稱之為盜竊妳知道嗎？」
　　障月認真考慮了壹番，微微恍然：「要不然，妳也掏壹掏我手上的權柄吧，我隱約記得我弄死的外神裏還有……」
　　「別說我聽不懂的話……算了，以後要掏就掏我的吧。」李忘情這會兒已經懶得教他做人的美德了，她看了看自己的乾坤囊，「我得先找地方把這身衣服換換。」
　　說話間，李忘情瞥見遠處樹後有幾個人影鬼鬼祟祟地窺探著這邊。
　　她如今靈力枯竭，但也不難看出只是幾個凡人，便開口道：「有事嗎？」
　　樹後有兩個提著竹籃的農婦，她們被叫破身形，馬上慌慌張張地出來，納頭便想拜，被李忘情招了陣風托起來，同時也認了出她們是誰。
　　「妳們是上午差點被火隕砸死在稻田裏的……」
　　「正是！正是！」兩個農婦擦了擦手，道，「姑娘、不，小婦人想謝謝仙子救命之恩，這、這兒有些吃食，您不嫌棄的話……」
　　啊還真的有點餓了。
　　聞著像是有剛蒸好的地菜團子和稻香餅。
　　李忘情正想伸手，另壹個農婦壹把奪下了：「怎麽能給仙子吃這樣糟踐的東西，怎麽說也得宰只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