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技高壹籌

　　葉天陽走進閣樓，隨他壹同前來的幾位靈王有說有笑，剛壹進門，便收斂了笑意。端坐其中的有兩人，壹位靈皇，壹位五階靈王，幾人下意識看向葉天陽，便看到他朝著那位五階靈王走去。
　　容玄手指停下動作，微微皺了下眉，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壹樣的意氣風發人緣滿天下，寧死不願謀害他人性命，高風亮節，手不沾血。也正是這人在容玄眾叛親離之後還相信他，為宗族而死，死又何妨。
　　容玄手掌無意識握成拳，那壹瞬間，他仿佛看到了昔日並肩作戰的摯友……
　　然後葉天陽走到近前，低下頭，道了聲：“師父。”
　　容玄怔了怔，緩緩勾起唇角，輕蔑似的笑了壹聲，突然手壹伸，說道：“把妳的法器拿出來。”
　　葉天陽神色如常，把壹柄古舊殘缺的玄階低級長劍雙手呈上，這是葬仙島中所得，雖然劍本身不怎麽樣，但有金靈淬煉，落到葉天陽手中卻能化腐朽為神奇，劍法出神入化，難以抵擋。
　　容玄握住劍柄，氣勢陡變，白光如勾，如長鞭化作電弧抽在葉天陽身上！
　　嘭……
　　每壹下都能聽到骨骼哢嚓的聲音，電光火石間，狠狠五次！讓人渾身發毛。
　　“好大的膽子，妳明知我沒耐心，還敢讓我等。”
　　他這輩子絕不與這種人為伍，葉天陽卻偏偏又成了這種人。正因為是他徒弟，所以打得，罵得，抽得，訓得！可遷怒，可泄憤。
　　勁氣入骨，碾磨內體，外袍竟是平整的毫無壹絲褶皺，葉天陽冷汗剎那滴落下來，疼得微微皺眉，泛白的臉上並無半分惱意。
　　“師父教訓得是，徒兒下次不敢了。”
　　壹時間為壹睹葉天陽師父真容的劉光、李子楓，王朔等人均皺眉，臉色很難看。劉光暴脾氣，見葉天陽被罰，壹時窩火，要不是有兩人攔著，差點就沖出去了。容玄的打罵不像作假，這還是第壹次看到容玄對葉天陽這樣，就連壹旁的謝宇策也楞住了。
　　“這種爛劍，留著也沒用。”容玄冷哼壹聲，嫌惡地扔了劍，劍身觸地，立刻碎成小塊，成了破銅爛鐵。
　　勢如閃電，能把玄階低級法器催動到靈料具損，不談對劍的控制力如何，狠心可見壹斑。
　　葉天陽站著沒動，壹時間氣氛很尷尬，他是這壹屆葬仙島第壹，更有數位靈王壹道，本就備受矚目，沒想到竟然是容玄的徒弟，如今上清仙宗風頭最盛的弟子之壹，這兩人年紀相差不大，竟會是師徒。壹時間有人留意到此處，看這情形都有些二丈摸不著頭腦，看到葉天陽的目光多了些同情之色。
　　俗話說有其師必有其徒，能讓葉天陽寧可拒絕五行峰太上長老也要尊於原來的師父，還以為是德高望重的前輩高人，這人仙風道骨，端得是超然脫俗，壹看就不好相處。劉光等人離得最近，感受到那時壹閃而逝的真是殺氣，眼下是真被嚇了壹跳，分明是徒弟給師父長臉了，正常人都得誇贊幾句，至少也是欣慰吧，無緣無故發火，傷及骨骼，可見抽的那幾下定然不好受。
　　只是，既然正主葉天陽都沒說什麽，作為外人他們也沒什麽立場打抱不平。
　　容玄扔了劍，拿出自己的法器，只見白光壹閃，浮在葉天陽面前，後者露出驚艷之色。
　　“好劍。”
　　長劍通體雪白，劍身薄如蟬翼，散著淺淺寒芒，極為鋒利，看成色至少也是地階寶器，品級不凡。
　　“這劍妳拿著。”神劍嶺以禦劍著稱，劍法和劍全是上上品，這劍是從神劍嶺核心弟子手中奪來的，當然不是凡品。容玄不以為意，抹除魂印，給了徒弟。
　　“給妳妳就接著，別被妳師父嚇到了，他剛才還誇妳得了第壹。”謝宇策就當是看了出好戲，容玄那番舉動連他也措手不及，如果這是為了展示身為師父能將徒弟完全掌控，而消除自己對這弟弟的戒心，只能說容玄相當高明。謝宇策心情大好，主動道：“我名謝宇策，姑且是妳師父的朋友。”
　　“多謝師父。”葉天陽沒想過不接，徑直認了主，對新法器滿意至極，還對謝宇策表示謝意，
　　“妳們壹直想見識的兩位就在這裏，我師父名容玄，這位是謝宇策謝前輩。這三位都是我在葬仙島認識的好兄弟，這位是劉光，子楓……”葉天陽神色沒有絲毫異樣，落落大方，以往對容玄明面上的繾綣癡迷蕩然無存，挨得最近的時候甚至還與容玄隔了三尺左右，就像最尋常不過的師徒，態度恭敬有禮。
　　容玄有些不習慣，三年不見，這貨心性成熟了不是壹點半點，到底是公共場合能談笑風生，私下如何還不知道。
　　謝宇策聲名在外，特別是在葬仙島，就連附屬宗門的弟子也有所耳聞，能壹來就見到本尊，除劉光等靈王，剩下的壹些能和靈皇離得這麽近，都有些激動，在知道這人還是壹峰之主，那種殷勤就更明顯了。
　　聽這幾人娓娓道來，謝宇策等人這才知道這壹個月來的事，起初還有調侃，最後鴉雀無聲。
　　謝宇策神情依舊，眼裏的笑意漸漸收斂，暗自心驚，心裏的駭然不足以用言語形容。他當年費盡心機加以謀劃，引導壹同考核之人自相殘殺，步步蠶食，最後他斬了殘存的近十位靈王，輕易得了第壹，創了新紀錄。
　　可葉天陽不止百戰百勝得了第壹，還能讓輸的人心服口服毫無芥蒂，如果這是刻意為之，心性簡直堪稱可怕，無怪旁人不為之傾倒。要想，如果葉天陽壹味追求高分，同入葬仙島足有壹萬人，就算壹人身上得了壹百分，也能輕易過百萬！
　　三十二萬高分不是空穴來風，是見好就收，這其中暗含很深的心理戰術，若是葉天陽顯露貪心，堂堂靈王不會壹次次公平交戰把分送上，而其他人更不會輕信於他。
　　莫不是說比他技高壹籌？
　　這不可能！謝宇策眸光冰冷，笑著問葉天陽：“妳是怎麽想到這種新法子，是不是早就猜到結果了？”
　　容玄嗤笑，不用想都知道原因是什麽。
　　果然，葉天陽搖頭，回答道：“什麽都沒猜，我不殺人，也不想太多人無故丟了性命。”
　　劉光等人兩眼發熱，也只有葉天陽能說出這種話，難怪壹個月來沒見他下手取過壹條人命。若當真本性如此，何其難得，這人不值得深交，誰值得！
　　謝宇策愕然，懷疑道：“誰手上沒沾過血，妳再心軟也不可能不殺生。”
　　“他就是能無故殺只蚊子，我也不至於壹見面就打他！”容玄恨鐵不成鋼，看到葉天陽就心煩，恨不得壹腳狠踹過去。
　　謝宇策有些混亂，下意識出手擋住了容玄，對葉天陽厲聲道：“站著做什麽，不知道躲麽！”
　　容玄楞住了，葉天陽也楞住了，從以前到現在還沒人敢忤逆師父，更何況這人有什麽立場命令他。
　　“滾！”容玄對謝宇策道。
　　靈王對靈皇發怒，敗退的竟是後者，謝宇策退後，用壹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眸光看了看葉天陽，這種人天真純善，天性吸引旁人，僅此而已，不是掌權者的料！可笑的是他剛還忌憚。
　　壹時間謝宇策的神情柔和了許多，無辜地對容玄道。
　　“天陽生性善良，又沒做什麽錯事，妳怎麽忍心打他。”
　　好壞是對比出來的，跟容玄相比，任何人都很好相處。壹眾新弟子手足無措，只覺不想待下去了，既然葉天陽不惱，他們不少說什麽，別人師徒的事外人也管不著。
　　葉天陽眸光澄澈，笑道：“以師父的性子，能和謝前輩以朋友相稱，壹定是關系很好了。”
　　這話太暖心，謝宇策嘴角勾起的弧度越發明顯，笑著看向容玄。後者對任何人都避而遠之，唯獨不排斥他的主動接近，單看這壹點，就算有自來熟的嫌疑，關系名不正言不順，謝宇策也很滿足了，能聽到容玄親口承認，他就算想過，也沒想到能這麽快。
　　“算是吧。”容玄坐在木椅上，隨口道。
　　“這真是我這三年來聽到最好聽的話。”謝宇策兩手搭在容玄肩上，微微俯身，下巴落在容玄頭頂上兩寸，輕聲感嘆，“我好多次誠懇地邀妳師父入峰，妳師父都不樂意，幹脆天陽來幫我好了，不知天陽覺得怎麽樣？”
　　容玄只覺好笑，這人主意打得好，葉天陽這壹次葬仙島之行手段之高，簡直讓人拍案叫絕，拉攏葉天陽就等同於招攬其他弟子，更能讓李子楓等人心生好感，那麽寰宇峰定會有大收獲。
　　“好啊。”葉天陽笑著答應。
　　容玄驀然擡眸。
　　“師父和謝前輩相交莫逆，弟子若能盡壹份力，也是天經地義之事。”葉天陽視線隨意地掃過謝宇策搭在容玄肩上的手，與謝宇策四目相對，眸光真誠。
　　謝宇策原本只是順口壹說，見他答得幹脆，壹時心疑，沒等他開口拒絕，外頭傳來騷動。
　　“葉天陽，滾出來受死！”壹道清麗的女音傳來，白光從閣樓外壹晃而過。白衣女子身段婀娜，柳腰盈盈壹握，貝齒咬著朱唇，絕美的面上帶著隱怒，手持長鞭朝著這方向沖來，二階靈王的威勢顯露無疑。
　　包括劉光在內，個個臉色壹變，葬仙島修為最高的其實是這位冷美人，原本四階靈王力壓群雄，卻不知怎麽就被弄成靈王二階了，但戰力絕非尋常二階能及，就連三階靈王的劉光也不敢輕易與之敵。這地方是謝宇策的地盤，靈皇出手隱匿天機，陳嫣然掠過去卻沒發現。
　　見閣樓內所有人看向自己，葉天陽解釋道：“她被毒蠍咬傷，我順手救了她壹命，可惜學藝不精，煉得的丹藥卻沒法壹次性根治，以至於毒入氣旋，修為暫時下降。”就是最後壹次解毒的清心丹，忘記給她了。
　　“美人如蛇蠍，妳救她，她還恩將仇報。”李子楓很贊同謝宇策的說法。
　　“估計也是遷怒吧。”王朔笑了。
　　“誰讓她就敗在妳手上，妳小子也太不憐香惜玉，贏壹回也就罷了，妳贏人家六七次，小心被人以身相許。”劉光壹副過來人的口氣，陳嫣然冰雅脫俗，冷艷無雙，四階靈王修為立壓全場，當初見著他都不屑施舍壹個眼神的，何等心高氣傲，要不是被葉天陽逼急了，也不至於連形象也不顧了，或許真有那點意思。
　　容玄向來不近女色，對這沒興趣，他還在思忖葉天陽竟然答應進寰宇峰？
　　這時寰宇峰之人也姍姍來遲，謝宇策這才對葉天陽道：“天陽的好意，我心領了，妳是五行峰弟子，很快新弟子估計還得外出歷練，至少幾年才能安定下來。我看到妳就像看到我弟弟壹樣，天陽有空可多來寰宇峰走走。”
　　葉天陽自然應允。
　　劉光等人已經打算好再去參加五行峰的考核，也沒想久留。
　　壹別十年，葉天陽也想見見雷火，遂別了帶路去五行峰的長老，跟著容玄壹路同行先去聖殿。
　　容玄半路想起來，雷火跟胖子壹起，壹時半會還回不來。算來，葉天陽還是先去五行峰報道為好，容玄帶路，同去五行峰。
　　葉天陽並未提及三年來去往煉心界之事，若知道這三個字，容玄絕不會簡單以為葉天陽只是突然間成長了，煉心與成長，二者性質完全不同。成長的確是煉心的壹種，但煉心這兩字的沈重，遠非三年、三十年的時光磨礪能比。葉擎蒼喜憂參半，喜的是心境更上壹層，讓人捉摸不透，憂的是……不好說。
　　二十多歲的孩子沒有瘋著從煉心界出來，還說對容玄死心了，葉擎蒼大半輩子的眼力竟然看不出這話說得是真是假，究竟該不該上報皇朝內閣，猶豫著觀察了幾個月，葉擎蒼信了。
　　也罷，提心吊膽了三年，如此也算圓滿。
　　兩人壹路無言。
　　最後，難得竟是容玄打破沈寂。
　　“妳煉制的丹藥，叫陳嫣然的女子修為從靈王四階跌落至二階，真是碰巧？”
　　很冰冷的語氣，師父素來厭惡無故救人，說得不好又是壹鞭子。
　　葉天陽輕嘆，順從道：“好吧，我是故意的。”
　　聽他這語氣，容玄相信才有鬼：“少撒謊！此事到此為止，陳嫣然被太上長老慕容破例收入五行峰，跟妳同壹門下，若恢復修為找妳報仇，妳大可出手，出了事就來聖殿找為師。”
　　“弟子會的。不過師父不用擔心，嫣然就是嘴硬心軟，其實也沒壞心。”確實是故意的也沒人信啊，陳嫣然被氣得夠嗆也只是輸得慘而已。葉天陽摸了摸鼻子，笑著點頭，“不瞞師父，我本來就是沖著第壹去的。”
　　“哦？”容玄來了興致。
　　“掌門吩咐，如果能在葬仙島考核得第壹，青山派內門弟子名額就會再多五個。”葉天陽道，“師父和掌門商量的事弟子都知道了，只是弟子沒有自信能擔此重任，才想試壹試能拉攏幾位，其實劉光和子楓等人都很不錯，他們先隨我壹起去五行峰修煉突破，以後或許會有用。弟子壹定不負師父的期望，努力修煉，爭取早日突破靈皇境。”
　　適當自謙不算什麽，過度那就不對了。若是這話被劉光聽到，壹定捶胸頓足大叫天陽妳不厚道，同為靈王三階，八戰八勝，簡直無敵的氣勢壓倒了多少弟子，再者這人拉攏的何止壹個兩個，壹個月相處就讓八千多人心服口服，要說這還叫沒自信，這壹屆從葬仙島活著回來的所有弟子，沒壹人會信。
　　反正容玄沒想多，重點是在有這份心對這貨而言就是大進步，就算不殺人，會折磨人也是好的，三年前有幸見到過壹次，容玄緩緩點頭。這辦法正好讓有潛力的新弟子全都進不了主峰，而只能去往副峰，壹來就是這麽大的厚禮，順帶消除了謝宇策的戒心，這是陰差陽錯？
　　“既然都知道，妳還答應謝宇策要進寰宇峰？”
　　“就算我說，他也不會要我加入的。”
　　“妳怎麽知道？”
　　“就是……感覺。”葉天陽也說不上來，“我只是靈王三階，初來乍到也幫不上什麽大忙。他想拉攏的人是師父，不是我。”
　　葉天陽就是再天真純善，但他不蠢，反而相當聰明。想想都是同壹血脈，謝宇策非同壹般，葉天陽也差不到那裏去。
　　謝宇策不是不想拉攏，而是不敢，如果葉天陽威望高於他……把對手放在眼皮底下，指不定被反咬壹口。除了謝宇策，這壹屆的副峰峰主只怕是要踏破門檻了，葉天陽人緣無敵，就算拉不走本人，只要他出面，就能有其他收獲。
　　容玄道：“別把自己看得太重，更別妄自菲薄，這不用為師教。現在得第壹的是妳，說明謝宇策初來咋到時不比妳高。”
　　葉天陽道：“是，師父。”
　　距離產生隔閡，徒弟主動落後師父壹步半，以示尊敬。走這麽遠，依舊沒有多余的舉動，似乎是以前太膩歪了，如今變得正常，容玄就覺得葉天陽格外安分守己，三年完全轉性了？容玄心裏奇怪，不禁停了下來，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妳心裏對為師有不滿，不妨直說。”
　　葉天陽壹臉詫異：“沒有啊。”
　　這裏少有人來，容玄站了壹會，葉天陽還是壹動不動，青年眸光澄澈，陽光照在精致的五官，更顯柔和。
　　容玄煩躁，轉身之前掃了他壹眼：“無妨，為師有事，妳……”要不要跟來？
　　“那弟子就先行退下了，”葉天陽躬身後退壹步，“弟子自己去五行峰報道就好，恰好這幾日，弟子答應劉兄等人必須出面，等事情解決了再去聖殿找師父。”
　　“……”
　　半晌，容玄道：“嗯，去吧。”
　　葉天陽壹禮罷，立刻離開，毫不拖泥帶水。
　　兩人分別，容玄拂袖而去。
　　直到容玄的身影即將消失在視線範圍，葉天陽陡然停下，回頭看了壹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