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先祖世界，幻覺夢境？

　　深夜，月黑風高。
　　北莽王庭，先祖陵墓入口。
　　這個地方，不僅僅是可汗王族的陵墓，甚至在大部分情況下，草原人都不會將其稱為“先祖陵墓”，而是“王庭聖地”，因為這片可汗王族的陵墓，本就是整個北莽王庭的聖地。
　　如果時間再往前推個幾百年，甚至還能稱上壹句整座草原的聖地。
　　只要踏進那個黑暗深邃的洞口，再往前走壹段路，就能看見那壹座被稱之為“草原聖碑”的石碑。
　　此時雖然夜已深，但這片王庭聖地之外卻是燈火通明，並且人滿為患，熱鬧無比，無數王庭禁軍在最外圍，壹個個軍隊方陣排列整齊，而更靠近陵墓入口的位置，則是站著眾多貴族和官員的身影。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十八位戴著怪面具，衣著奇異，渾身塗滿顏料的祭司，就在陵墓入口前邊，圍著壹團篝火在跳草原的傳統祭祀舞蹈，嘴裏還咿呀亂叫著壹些，李觀棋根本聽不懂的語言。
　　跟“跳大神”似的。
　　“他們在幹什麽？”
　　所有貴族的最前方，李觀棋站在可汗巴特爾的身旁，好奇地看著這些祭司。
　　“如妳所見，在祭祀先祖。”
　　巴特爾眼神復雜，篝火晃動著明亮火光，將他那蓄著大胡子的臉龐也映照得忽明忽暗，“這只是傳統禮節而已，真正喚醒先祖意誌的儀式，我這幾天已經徹底完成了，看見那條草線了麽？”
　　說著，他微微側頭，繞過那些祭司的身影，指了指陵墓入口。
　　李觀棋隨即望去。
　　只見在火光的照耀下，壹條草藤編織而成的繩索，壹直從陵墓入口，延伸到陵墓深處。
　　“那條草線就是路。”
　　巴特爾望著那條草藤繩索，聲音沙啞，“等那群祭司跳完祭祀舞蹈之後，他們會有人上來給妳獻上壹根金色的香，那就是祖靈香。
　　妳要走到那團篝火面前，用篝火的火焰，親手點燃那壹根祖靈香。
　　再然後，妳就要拿著祖靈香，獨自走進先祖陵墓。
　　陵墓的內部地形錯綜復雜，有很多洞口和分支墓室，而且會吞噬釋放而出的靈魂力量，也就是說妳沒法靠靈魂感知來探路。
　　所以，妳需要沿著那條草線走。
　　記住，左腳踩在草線左邊，右腳踩在草線右邊，讓草線壹直保持在妳的雙腳之間。
　　妳必須用這種步伐去走路，否則妳進不去先祖世界。
　　那條草線，會壹直通往先祖陵墓的最深處，也就是阿木爾汗的主墓室。
　　但如果情況正常，妳不會走到草線盡頭的，妳應該會在走到半路的時候，就在……嗯……就是壹眨眼的功夫，妳周圍的環境就會瞬間改變，那時的妳，就已經去到先祖世界了。”
　　說到這裏，巴特爾看向李觀棋，認真道：“我說的可清楚？”
　　“嗯。”
　　李觀棋點點頭。
　　“還有……”巴特爾看著他，欲言又止。
　　“放心吧。”
　　李觀棋頓時會意，淡然壹笑，“那副畫卷在我身上，我說過，我從不食言。”
　　“不。”
　　巴特爾沈聲道：“放在空間項鏈裏沒有用，在先祖世界，妳取不出空間項鏈裏的物品，妳走進陵墓之後，要將它取出來，拿在手上才行，除此之外，還有就是……”
　　這位北莽可汗看著李觀棋，表情復雜，深深糾結著，但最終還是輕嘆壹聲，轉而用靈魂傳音說道：“阿木爾汗的墓室裏，有壹朵太陽花，就在棺槨旁邊的地上，用壹個白碗裝著。”
　　“嗯？”
　　李觀棋壹楞。
　　“那是我放的。”
　　巴特爾轉頭看向陵墓入口，看著那裏的祭祀舞蹈和篝火，繼續用靈魂傳音對李觀棋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妳沒能從阿木爾汗那裏得到太陽花，那回到這個世界之後，別出來，繼續沿著草線走。
　　草線盡頭，就是阿木爾汗的墓室。
　　把我放的那朵太陽花帶出來吧，然後告訴所有人，那就是阿木爾汗給予妳的，是他對妳的認可。
　　告訴他們，說阿木爾汗認為妳會建立壹個比北莽王庭更好的王朝，讓草原變得更好。
　　李觀棋……”
　　說到這裏，巴特爾看向他，眼神黯淡，“我可以死，但王庭百姓需要壹個安穩太平的天下，平靜地王權禪讓，總比真的被妳率軍踏破城墻來得要好壹些。
　　幾天前在議政殿裏說的話，不過是說給那些內閣大臣聽的。
　　事實上，即便妳得不到先祖認可，我依然會選擇把草原王權禪讓給妳——當然，是用我剛剛說的那種方式。
　　我那拉·巴特爾是罪人。
　　違逆先祖意誌，欺瞞草原臣民的罪人。
　　而且，還即將成為壹個辜負先祖厚望的亡國之君。
　　李觀棋，我只希望，在那之後，可以請妳親手殺了我，這雖然洗不清我的罪孽，但至少能讓我不必在痛苦之中度過余生，算是逃避吧，呵。
　　然後，請妳善待那拉家族，善待草原百姓，包括草原人，也包括草原百族。”
　　巴特爾的靈魂思緒很沈重，讓李觀棋感覺到了壹股深深的無力和悲嘆。
　　“……”
　　李觀棋看著這位北莽可汗，微微沈默了壹下，然後才認真地說道：“王庭內閣都是壹群只會阿諛奉承的軟腳蝦，由此可見，北莽王庭的沒落是方方面面的，已經不可避免，這不是妳壹人之錯，在我看來，妳巴特爾，無愧於可汗之名。”
　　“我從來都配不上這個可汗王位。”
　　巴特爾只是輕輕搖頭，“當年阿木爾汗壹定是看走眼了，畢竟，傳奇也有看錯人的時候。”
　　聽得此言，李觀棋不知該說點什麽。
　　“還有。”
　　但很快，巴特爾就神情肅穆地看著李觀棋，繼續說道：“獅王的生死無所謂，隨妳心意便是，但是妳必須得殺了虎王！
　　不要相信他的臣服，我了解那個家夥，他比獅王和牛頭人之王都要狡猾千百倍，而且他更殘暴，是毫無緣由的殘暴。
　　三大獸族之王，妳已經見過牛頭人之王了。
　　我不知道他讓妳感受到了多少，他是壹個極端的王者，雖然行事偏激，但他的所作所為，出發點都是為了牛頭人壹族的整體而著想，所以他有時候會做出犧牲部分臣民，來換取整體族群利益的舉動。
　　就比如玄野王城事件。
　　在他看來，哪怕玄野王城的千萬百姓盡皆死絕，可只要能在那裏殺死妳，那麽其它疆域的牛頭人就能得以自由，如此，對他來說就值得。
　　牛頭人之王的統治，被稱之為暴政，但非要說的話，他暴亦有道。
　　獅王沒什麽好提的，愚君罷了。
　　他的力量很強大，但他沒有自己的主見和思想，從頭到尾，獅頭人壹族在他的統治下，壹直都被虎王牽著走。
　　虎王，是三大獸王裏最強大、最狡猾、最殘暴的那壹個！
　　他是毫無緣由的殘暴，諸多事跡妳壹查便知。
　　可他的狡猾，才是真正的毒藥。
　　李觀棋，如果妳接受了他的臣服，那麽他會就此沈寂下來，率領虎族潛移默化地滲透妳的王朝，從根基開始，對妳的王朝造成可怕的危害，相信我，妳不會想看見那壹天的。”
　　說到這裏，巴特爾再未多言，只是看向前方的篝火和眾多跳舞的祭司，輕聲道：“祭祀舞快結束了。”
　　正如這位北莽可汗所言，那十幾個圍著篝火“跳大神”的奇異祭司，此時也逐漸安靜下來，圍繞著篝火，盡皆跪地，朝篝火不斷叩拜著，嘴裏還在念叨著些什麽。
　　其中有壹位妝容最是奇異，頭戴蒼鷹冠的女祭司，從衣袖裏掏出壹根金色的香，踏著怪異的步伐朝李觀棋走來。
　　最後，這個女祭司朝李觀棋低下頭來，雙手奉上這壹根“祖靈香”。
　　“……”
　　北莽可汗壹言不發，直接朝篝火跪了下來。
　　緊隨其後地，周圍那上百個王庭權貴，還有無數王庭禁軍，此時也全都是面朝篝火，接連跪下。
　　自此，在場之人還站著的，就只有這個奉上祖靈香的女祭司，以及李觀棋兩個。
　　“嗯……”
　　看著眼前的這壹根祖靈香，李觀棋眉頭微挑，伸出右手接過。
　　而女祭司也隨即轉過身，朝篝火跪下。
　　現在就只剩李觀棋壹個還站著了。
　　他環顧四周，看著跪倒壹片的人們，倒也沒有急於點香，而是將這根祖靈香拿在手裏輕輕摩挲了壹番，且鼻尖聳動，仔細聞了聞味道。
　　構成並不復雜。
　　哪怕是以他淺薄的藥劑學知識，也能分辨出構成這壹根香的材料有哪些，都是稀松平常的材料，不過若是糅雜在壹起再點燃的話……
　　致幻？
　　李觀棋看著手中的這壹根祖靈香，表情古怪。
　　這壹根祖靈香的材料構成，分明就是催眠致幻的效果啊，難不成歷代可汗繼承人，所謂的進入先祖世界，面見歷代死去的可汗，其實都只是“嗑藥”之後的幻覺？
　　可是也沒道理。
　　這根祖靈香的致幻效果很弱，別說高階異血人類了，但凡是個壹元級的異血人類，都能夠完全免疫。
　　又或者……是草線？
　　李觀棋微微側頭，看向先祖陵墓入口處的那壹頭草藤繩索，愈發好奇。
　　也不對。
　　那根草線就只是普通的野草和藤蔓編織而成。
　　“……”
　　李觀棋看著先祖陵墓的漆黑入口，眼眸微瞇。
　　效果微弱的致幻香，普通草線。
　　那特殊的地方，只能是這座陵墓本身。
　　話說回來，如果先祖世界只是幻覺的話，那歷代可汗繼承人，又是怎麽從先祖世界裏拿出那壹朵太陽花的？
　　人為提供？
　　可若是所謂的面見先祖只是做做樣子的話，那北莽王庭的歷史上，沒道理會出現那麽多次繼承人更換的事件。
　　北莽王庭的每壹代可汗繼承人，基本都要換好幾次才能選出來，就是因為那些繼承人拿不出太陽花。
　　壹個偌大王庭，更換王位繼承人不是小事，頻繁更換甚至有可能導致朝堂勢力的格局不穩，北莽王庭沒理由拿這個作兒戲。
　　“帶有致幻效果的祖靈香，普通的草線。”
　　忽然，冥王的聲音在李觀棋腦海裏響起，帶著幾分笑意，“我對這群草原人的先祖世界是越來越好奇了，小鬼，妳覺得有沒有壹種可能，那個陵墓，可以加強致幻效果？”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觀棋邁步走向篝火堆，將手中的這壹根金色祖靈香伸向火堆，將其點燃。
　　等他再抽回祖靈香之後，這根金色長香的頂端，已經開始冒出壹縷縷金色的煙，很漂亮，明明是煙霧，卻有種亮晶晶的感覺。
　　這個金色煙霧效果，就是因為祖靈香的材料導致的。
　　如此漂亮的煙霧效果，甚至會令人不禁懷疑，這根祖靈香，到底是為了致幻效果才選的材料，還是為了這漂亮的金色煙霧效果，才選的材料？
　　真相，很快就會出現。
　　李觀棋點燃祖靈香之後，就開始朝先祖陵墓入口走去。
　　來到入口處之後，他低頭看了眼腳下的草藤繩索，按照先前北莽可汗所言，左腳踩在草線左邊，右腳踩在草線右邊，開始緩緩前進。
　　這座先祖陵墓位於地底。
　　這個陵墓入口，也是壹座向下的長長階梯。
　　李觀棋不斷順著臺階往下走，約莫是走出百米之後，他就發現周圍的空間環境有些變化，他的靈魂力量壹旦釋放離體，就會被直接吞噬，使得他根本無法釋放靈魂之力來感知環境。
　　和那個北莽可汗說的壹樣。
　　這個陵墓越往下走，其實反而沒有上面那麽漆黑，因為下邊的墻壁上，逐漸出現了壹個個精致的燈臺，鑲嵌著會散發柔和白光的晶體，提供照明。
　　很快，李觀棋眼前就豁然開朗，並且明亮無比。
　　這裏是壹個大廳，很寬敞，周圍是多個墓室洞口的通道，他腳下的草線延伸向正前方。
　　但李觀棋沒有急於前進，而是逐漸朝大廳的正中央走去。
　　那裏，有著壹座高約5米的白色石碑。
　　“草原聖碑……”
　　李觀棋站在這座歷史長達2000年的石碑面前，仰頭朝石碑望去。
　　上面纂刻著壹段金色的東方字體，但是有很多字跡都已經磨損不清了，只能依稀看出“人、族、高、貴”四個大字。
　　可實際上，這座草原聖碑的原文，應該是“草原之上，【人族】與萬族和睦相處，不分【高】低【貴】賤，沒有異族之別”這段話才對。
　　這本代表著和諧與平等。
　　然而其它那些字跡壹磨損，整個石碑的意思都變味兒了。
　　“草原人與獸族之間，矛盾激化的導火索。”
　　李觀棋看著磨損的聖碑，眼眸微瞇。
　　這是他第壹次親眼看見聖碑。
　　但他很早就聽說這件事了，是從穆雅那裏聽來的，當時還從穆雅老師那裏聽說了僅剩字跡的內容。
　　人族高貴？
　　在獸人種族最為多樣化的草原，在代表種族平等的草原聖碑上面，出現這種話？
　　李觀棋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聽聞此事之後的想法。
　　——服了，這特麽草原獸人不和北莽王庭打壹仗，好像都有點說不過去。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也是很多獸人的想法。
　　而獸人們只是缺少機會而已。
　　機會壹旦出現，草原獸人和北莽王庭的戰爭，在頃刻間就會爆發開來，今時今日的草原局勢，就是最直觀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