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回　雨中人
　　原野上只有叢生的林木與廣闊的空間，四望無人。
　　天空本是壹片湛藍色，霍然遍布烏雲，跟著隱隱的雷聲轟轟響起，天變得真快！
　　當漆黑的烏雲越聚越厚，大地漸漸陰沈，看來好像已是入夜的時候，其實才是中午的時分。
　　壹聲巨雷暴響，聲音震徹長空，在那余音裊裊之時，豆大的雨點滴滴落在幹燥的土地上。
　　又是壹聲更大的雷聲，挾著傾盆大雨，猶如萬馬奔騰直掠而下，其勢甚為駭人。
　　第三聲雷聲響起時，天空數道閃電交互閃出，頓時黑暗的森林中時而如同白晝，時而如在深夜……
　　於是雷聲如同響炮，轟隆轟隆，響個不停，宇宙好似瀕臨焚滅的邊緣，頃刻間就要天崩地裂……
　　當壹道閃電再度照亮森林之際，只見林中奔逐著三條人影，前面壹人左手垂著寶劍，鮮血從肩上濕透到胯下，半個身子成了血人兒，他披頭散發不顧自己的傷勢，沒命地逃跑。
　　後追二人手持白骨做成的怪劍，身子長得壹般的高瘦，樣子好像兩具活動的骷髏，看來十分的駭人。
　　左邊那人大叫道：”姓芮的！今天讓妳逃掉，‘人魔’柯輕農是妳養的……“
　　右邊那人跟道：”乖乖跟我們去見堡主，再逃被我‘地魔’那印遠抓著，叫妳遍嘗地獄十八刑的滋味……“
　　任憑他倆如何恐嚇、叱罵，前奔那人只有壹個意念：逃！逃！逃……
　　他這時已辨不清東西南北，更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求生的欲念充滿他的腦際，他曉得被抓著便是死刑，現在他明明早已精疲力盡，但腳下仍在不停地挪動，他仿佛忘了體力的極限，更忘了自己不輕的傷勢，就是前面是大海、是懸崖，也毫不考慮地奔逃過去！
　　閃電逸去，林中頓時漆黑，不辨五指，後追兩人全憑靈敏的聽覺追蹤前者，如此壹來大大影響他倆人的行腳，若非突然的天氣變化，前者早被他倆人捉住了。
　　奔出了森林，霍然失去了前者的奔跑聲，他倆趕緊停下腳步，用力探測前者的所在。
　　這時大雨”嘩啦“”嘩啦“的下，他倆只聽到雨聲，再也聽不出壹點腳步聲。”人魔“柯輕農急急道：”二哥，別真真給妳那小子逃掉了！“
　　”地魔“那印遠堅決道：”這小子中了我壹劍，逃到這裏已是奇跡，壹定躲在哪棵樹後，等下個閃電亮，諒他再也逃不掉！“
　　雨勢絲毫不減，他倆的衣服早已濕透，只見他倆如同兩只大貓，用出全付的精神去捕捉壹只將要到手的小鼠，時間壹分壹秒的過去，閃電仍不見亮起。
　　”人魔“柯輕農已有點沈不住氣，手上的怪劍不停地揮動，暗道：”倘若那小子不在附近，傻等在這裏，那真是壹頭大呆鳥了啦！“
　　”地魔“那印遠外表沈著，心中也不安靜，暗道：”真叫那小子逃掉，回去怎好向堡主交待？“
　　霍然壹道閃電亮起，把整個天空照得不下白日，人魔突然大叫道：”在那裏！在那裏！躺在那裏！“
　　那逃逸的人原來就躺在他倆身前三丈處，敢情他已昏死過去，身子壹動不動，連呼吸的聲音也微弱得使他倆人聽不出來。
　　”地魔“那印遠大笑道：”好小子！看妳還能逃不？先砍下妳這雙能逃的腳！“
　　說著，壹劍飛快砍去。
　　就在此刻，閃電逸去，只聽壹聲淒厲的慘叫。
　　”人魔“柯輕農壹聽不對，急忙道：”二哥！二哥！妳怎麽啦？“
　　這時伸手難見五指，人魔正在奇怪，忽覺脅下壹涼，鮮血立時泉湧而出，他大吃壹驚，因這壹劍刺來，他竟絲毫不覺，若這壹劍刺在心窩中，豈不馬上報銷！
　　只聽壹個其冷無比的聲音道：”還不快滾！“
　　”地魔“那印遠顫聲道：”三弟我們走，今天認栽啦！“
　　雨聲漸小，壹陣腳步聲後，良久不見動靜。
　　忽然壹道紅光亮起，只見壹個身著玄色長衫的公子拿著火光直冒的熠子，冷冷地站在那裏，光亮照在他的玄色長衫上，耀出奇妙的光彩，那長衫的質料說絲非絲，說綢似綢，但壹眼便可看出是非常高貴的物品。看啦！剛才下了那麽壹場大雨，他的身上竟然沒濕。
　　他持著火熠子照照躺在地上的人，看那人滿身是血，八成是死了，不由皺著眉頭，暗道：”救壹個死人幹嗎？“
　　他轉身欲走，突見那人微微壹動，當下彎下身子伸手探去，這壹探發覺那人脈博十分微弱而且跳動得不正常，顯得身中巨毒，雖然尚有壹口氣在，離死亦不遠矣！
　　他搖了搖頭，緩身站起，但當火光照在那人的臉上，他的臉色突然驚奇萬分，身子不由趕快蹲下，舉火仔細照去。
　　越看那人越和自己相似，只是瘦弱壹點，就連身材，高矮亦和自己壹樣，除了裝束以外，這人如同自己的影子，無壹不酷似十分！
　　他本是驚訝，繼而念頭襲上他的腦際，驚訝之外心中竊喜，暗道：”叫他裝成自己，誰也發覺不了！“
　　有了肯定的念頭，他再不吝嗇，從懷中掏出壹只錦盒，盒中分兩邊隔開，壹邊是紅色的藥丸，壹邊是白色的藥丸，他將白色的藥丸取出壹粒，給那人服下。
　　壹會，那人緩緩站起，壹擡頭，見丈外站著壹個模糊的影子，但可確定不是敵人，於是抱拳道：”在下芮瑋，承蒙閣下恩救，敢問高姓大名？“
　　玄衫公子冷哼壹聲，驕傲地道：”跟我來！“
　　芮瑋遵命跟在他身後，離開這片森林地帶。
　　雨完全停了，烏雲漸散，陽光探出雲頭，大地頓現光明，這樣奇怪的天氣變化，來得快，去得也快。
　　芮瑋肩上的劍傷甚重，走了壹陣，鮮血又慢慢滲出，玄衫公子裝做不知，忽然加快步子奔跑起來。
　　芮瑋咬住牙根，緊跟在後，他的性格倔強，請求的話決不肯輕易出口，奔了壹陣，肩上的流血將整件長衫染紅壹大半。
　　玄衫公子奔到壹個路亭內，才停住腳步，站在亭內冷冷地等著芮瑋奔來，這時芮瑋落後在數十丈外。
　　芮瑋盡力奔到亭階，奮力道：”恩公有何吩咐？“
　　這六字說完，他便再度昏眩過去。
　　玄衫公子冷漠地把他抱到亭內石椅上，揮手點了他七處大穴，他又幽幽醒來。
　　不等他張口；玄衫公子遞給他壹粒紅色的藥丸，命令道：”快快服下！“
　　芮瑋毫不考慮接過吞下，但覺藥丸下肚後，立刻腹內滾燙似火，他慌忙站起，運用玄門內功，將腹內的熱氣運布全身各處。
　　數刻後，他的周身冒出白白的蒸氣，汗水從額間滴滴滲出，再過盞茶後，他自覺全身精力充沛，和未受傷前沒有兩樣，不覺內心感激萬分，睜開眼即刻躬揖道：”閣下予芮瑋恩同再造，不但解除在下身中骨劍之巨毒，尚且恢復功力，此恩芮某有生難忘！“
　　玄衫公子不經意道：”哦！剛才追妳的兩人是黑堡雙魔嗎？“
　　芮瑋恭敬道：”正是‘地魔’那印遠、‘人魔’柯輕農。“
　　玄衫公子道：”妳不用太感激我，我用世上兩顆靈丹救妳，倒有壹個條件，待這個條件妳做成了，妳我恩惠不必再記心上。“
　　芮瑋仍是恭敬道：”恩公有何吩咐，但請指示！“
　　玄衫公子道：”我要妳化裝成我的替身。“
　　芮瑋心中壹愕，擡頭仔細看去，天呀！面前這公子竟和自己壹般模樣，當下驚異萬分，不知他為何要自己化裝成他的替身？
　　玄衫公子冷冷地道：”我不叫妳做什麽為難的事，只要妳到我家去，住上壹年半載。“
　　芮瑋舒口氣，他還真怕玄衫公子要自己做違背良心的事，未想到竟要自己做如此輕而易舉的事，心中雖是奇怪，卻也不便再問。
　　玄衫公子知道他不會反對，從懷中掏出壹本小冊子遞給他道：”這冊內記載我家中的壹切，妳仔細背著。當不會出什麽差錯，現在妳且跟我模擬壹下動作。“
　　芮瑋天資聰慧，壹個時辰不到便把玄衫公子的動作學得惟妙惟肖，只有嗓子天生不壹，很難學得像。
　　玄衫公子的聲音尖銳，這點還不是大破綻，因芮瑋的嗓子沙啞壹點，病後壹個人的嗓子都變壹點，偽裝大病初愈，就看不出毛病了。
　　壹切交代清楚後，玄衫公子傲然道：”我看妳的功夫差得很。“
　　芮瑋紅著臉道：”恩公武藝高絕，在下正怕這是最大的破綻。“
　　玄衫公於隨意道：”我且傳妳三招，妳將這三招練熟，我家的人便不會懷疑妳是偽裝的。“
　　芮瑋正要道謝，玄衫公子壹轉，尖聲道：”第壹招‘驚濤拍岸’！“
　　但見他雙手交互拍出，掌風陣陣湧起，聲勢之大正如大浪沖擊岸崖壹般。
　　壹招施完，玄衫公子接著道：”第二招‘滔天巨浪’！“
　　這第二招聲勢比第壹招更大，滿天掌影，四下翻飛，芮瑋暗驚道：”這般掌法真是天下罕見了！“
　　玄衫公子厲聲道：”註意啦！第三招‘駭浪排空’！“
　　只見掌風向上排湧，手掌之變化，出奇已極，玄衫公子三招施完，瀟灑停下，雙眼上望道：”功力別談，妳能將三招架式練成，便成了。“
　　芮瑋見他傲氣沖天，瞧不起自己，絲毫不以為意，心中尊他為恩公，仔細聽他將三招的巧妙壹壹說出。
　　玄衫公子壹壹比劃，直說了壹個時辰，才將三招解說完畢，芮瑋謙聲道：”請恩公再演壹遍。“
　　玄衫公子無可奈何地演練壹遍，暗道：”他只要學壹招，也就馬虎算了。“
　　芮瑋抱拳道：”恩公賜教！“
　　他身形壹轉，於是乎”驚濤拍岸“”滔天巨浪“”駭浪排空‘連環施出，壹氣呵成，竟無生澀之處。
　　玄衫公子看得大驚失色，看他這三招學得八九不離十，假以時日功力練成，便不會比自己差了！
　　芮瑋謙遜道：“尚請恩公指正！”
　　玄衫公子仰望天色道：“沒什麽錯，我還有急事待辦，現在把衣服換過。”
　　芮瑋穿上那身玄色長衫，再戴上零碎的裝束，頓時也成了壹個雍容高貴的公子，他年紀只有十七，本比玄衫公子小三歲，但因從小歷經生活的磨練，看來和嬌生慣養的玄衫公子不相上下。
　　玄衫公子換好衣服後，臨去時叮囑道：“壹切小心為要，到了危急之時，我自會出面。”
　　玄衫公子去後，芮瑋才想到，還不知玄衫公子姓啥名誰，掏出那本小冊子，從頭仔細看去。
　　上面記載得很詳細，先自我介紹家世，玄衫公子是老大姓簡名召舞。
　　看完後，他不由嘆口氣，這壹次的遭遇恍如隔世，今後的生活將和往昔截然不同，不知是禍，還是福？
　　但在目前講來，避到金陵第壹世家，於已是大大有利，否則黑堡眼線遍布天下，性命堪慮。
　　投到附近旅店憩宿壹夜，第二日精神飽滿，暗中將冊上所載默誦壹遍，自認不會遺忘，用完餐後，照預定時間來到金陵“得勝門”外。
　　午時不到，果見城內馳出壹架華麗的馬車，他站在壹顆大柳樹下，心中不覺微微緊張，眼看馬車越馳越近，駕車的馭者已然清晰可見。他知這馭者十余年前名震江湖，性格多疑陰沈，名叫“血手黑煞”章真命，簡召舞曾說若能瞞過他的眼下，自己的偽裝便不易被人識破。
　　馬車在芮瑋身前停下，只見馭者長得黑瘦矮小，那雙眸子看來無神的樣子，但聽他道：“公子回來啦！”
　　芮瑋裝做冷然的神態“唔”了壹聲，“血手黑煞”章真命走下座，打開車門，皮笑肉不笑地道：“最近公子身體可好？”
　　芮瑋暗驚，曉得他對自己的瘦弱起了疑心，不敢隨便答復，不耐道：“嚕蘇什麽，趕快駕車。”
　　章真命諾諾應聲，沒有絲毫疑心，他服待簡召舞十多年，知道公子的脾氣驕傲無禮，毫不為意，倘若芮瑋要笑臉回答他的問話，反而要引起他多疑心。
　　芮瑋坐好，車子即刻飛馳，坐在車中，芮瑋看那四周的裝飾，豪華富麗，暗道：“僅就壹輛馬車便可看出，簡家不知是多麽豪富了！”
　　再想到簡召舞說，每天午時有輛馬車專迎自己回府，心想：“他有半年未回，想是這馬車每天都到得勝門外等候壹趟，直等了半年，才等到今天壹趟。”
　　想到這裏不由暗暗搖頭，覺得這樣太驕奢了壹點。
　　半個時辰後，馬車緩了下來，前面章真命道：“公子要從哪個門進去？”
　　芮瑋隨口道：“從側門進。”
　　不壹刻馬車停下，章真命拉開車門，芮瑋走下壹看，眼前是壹道高墻，那墻左右伸延數十丈，可見墻內圍著壹座廣大的府第。
　　圍墻四周，每距兩丈有世柳壹株，芮瑋停在兩樹中間，不敢輕易走動，因他只見高墻，不見側門在何處？不知是在前，抑是在後？若是走錯，定要惹起“血手黑煞”的疑心，豈有連自己家門都不清楚的道理？
　　幸虧，等了壹刻，章真命停好馬車，快步上前，在自己身側壹棵世柳中間按了壹下。
　　芮瑋正覺奇怪，前面壹聲輕響，高墻下露出壹人高二人寬的門戶，“血手黑煞”章真命躬身道：“公子請！”
　　芮瑋暗稱僥幸，幸虧自己沒有妄動，否則沒進門便露出極大的破綻，教人啟疑，這點冊子上也沒說明，只說大側門各壹，未想到這側門是如此的隱密！
　　他從容走進側門，兩個丫環姍姍走來，沒等走近，福禮道：“大公子回來了！”
　　這時“血手黑煞”章真命已經告退，他不在身邊，芮瑋大為安心，不覺露出笑容道：“我回來了！”
　　兩個丫環壹楞，暗道：“大公子笑起來真俊呀！”
　　敢情這兩個看門的丫環從未見過大公子笑過。
　　芮瑋見她兩人傻了，笑道：“妳兩人陪我到書房去吧！”
　　他從小冊子上描述，略知各處的位置，但也怕走錯了，最好能利用她們先帶路壹遍。
　　哪知兩位丫環齊聲驚道：“公子怎麽啦！”
　　他不知這個大世家的丫環，看門只管看門，服待公子的另有丫環，壹點錯亂不得，芮瑋貿然叫她兩人帶路，怎不令她兩人吃驚。
　　芮瑋不知差錯出在何處？忽聽那邊嬌聲道：“公子回來啦！”
　　只見姍姍走來四位丫環，服飾與這兩位丫環完全不同，四人走近後，其中壹位向二位丫環道：“沒有妳們的事了！”
　　二位丫環退去後，壹位身材豐腴，略現妖艷的丫環笑臉道：“公子可要先去拜見主母？”
　　芮瑋搖頭道：“先回書房。”
　　四位丫環立刻在前引路，壹路走去，處處遍植花草樹木，房舍儼然，壹派富貴堂皇的氣勢。
　　芮瑋暗中默記各處特征，與心中所記壹壹吻合，走到書房已然了解整個府第的大概地勢。
　　書房內的布置，藏書數千冊，壹張白玉牙床上面是綾羅錦緞，繡枕絹被，四壁山水字畫、劍、簫樂器掛得琳瑯滿目，樣樣皆是當世精品。
　　四位丫環打水、洗刷、梳頭、換衣，把從未受女人服侍過的芮瑋，服侍得暈頭轉向，好不自在，但又不好推辭！怕泄漏了假公子的身份。
　　壹切停當後，那邊來人報道：“主母要見大公子。”
　　半年末歸家，母親當要拜見，芮瑋真怕在見簡召舞的母親時，自己這假公子的身份就要拆穿了。
　　但這件事哪能逃避，只有硬著頭皮去應付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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