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養劍

　　天上的星辰有時很近，它們仿佛就懸於頭頂，鑲嵌在深邃黑暗的蒼穹，站在山上時，好像伸手就能碰到。
　　可實際上，我們看到的星辰，可能已是它們在幾萬年前投來的光影。
　　陳跡不知道軒轅的壽命有多長，以至於對方可以輕描淡寫的耗費434年，也只是為修行做了個鋪墊。
　　他看向烏鴉：“烏鴉叔，妳知道景朝武廟的山長陸陽嗎？
　　陳跡又問：“那妳知不知道他多少歲了啊？”
　　話音落，還沒等烏鴉做出回應，卻見姚老頭背著雙手走出來：“妳壹大早不睡覺，打聽陸陽做什麽？”
　　“額。”陳跡想了想，回答道：“梁狗兒不是說我適合學習劍種嗎？聽說景朝武廟裏的山長陸陽修的就是劍種，所以便打聽打聽。”
　　姚老頭笑起來：“妳想學就能學啊，有人願意教妳？不是已經退燒了嗎？怎麽還在說胡話！”
　　陳跡：“您先給我說說陸陽多少歲了！”
　　姚老頭輕描淡寫道：“按傳聞應該是壹百三十歲了，他的修行層次高，自然活得久壹些。”
　　“他幾歲成名？”
　　姚老頭看了他壹眼，寡淡道：“我憑什麽告訴妳這些事情？問別人去。”
　　陳跡思考片刻後，從屋裏幫姚老頭把竹躺椅搬出來，扶下！
　　他壹邊給姚老頭捶腿，壹邊誠懇說道：“師父，我倒是可以去問別人，但別人沒您淵博啊！俗話說得好，家有壹老，如有壹寶，我守著您這座寶山，何必再去找別人呢，他們能跟師父您比嗎？比不了！”
　　姚老頭看了他壹眼，沈默許久，這才緩緩開口：“妳剛剛問的什麽來著？”
　　“陸陽幾歲成名？”
　　“幾歲成名？”姚老頭陷入沈思，眼神中滿是回憶：“這可是個傳奇人物啊，江湖上少有的還活著的傳奇。”
　　“陸陽出身景朝勛貴之家，父親陸宵乃景朝冠軍侯，於崇禮關壹戰中落下殘疾，所以早早將陸家世傳的劍種門徑傳於陸陽。傳說陸陽十二歲入先天，十六歲入尋道，二十壹歲入神道境，二十二歲入主武廟，成為景朝最年輕的山長！”
　　“陸陽入主武廟後，兩次南渡寧朝，第壹次南渡時，登靜海山靈化寺，打碎了靈化寺門庭裏的那口銅鐘，廢了靈化寺主持的修行。”
　　“第二次南渡時，陸陽殺上靈虛山玉清觀，殺了玉清觀道首，劈了玉皇殿前的那塊牌匾，在數百名三清觀弟子圍攻下，少了玉皇殿牌匾溫酒喝。臨走時留下壹句——不過如此！”
　　陳跡震撼，這神道境的高手，竟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他為什麽要殺上這兩個山門？”
　　姚老頭笑了笑：“因為陸陽是武癡，入神道境之後，壹直想在景朝給自己找個對手，偏偏找不到，於是就來了寧朝。那位靈化寺主持、玉清觀道首，都號稱是寧朝最有希望邁過天人門檻的神道境高手。”
　　“兩位神道境高手，很輕易的就敗了？”陳跡不解：“大家不都是神道境嗎？憑什麽陸陽就更厲害壹些？”
　　“狗屁神道境，真當神道境是大白菜啊，滿地都是？”姚老頭搖搖頭：“當時風氣不同，很多人為了招攬門徒，虛報自己的境界。當年虛報實力境界的人很多，江湖上隨便拉個馬夫出來都是尋道境，水分大得很。實際上，靈化寺、玉清觀那兩位也就尋道境而已。”
　　“啊？這也敢虛報？”
　　姚老頭躺在竹椅上，說起當年趣聞，“陸陽初入神道境時，年輕氣盛，他聽說魔宗
　　有人即將摸到天人門檻，就想要去挑戰。武廟元老勸他不要去，萬壹不敵，會損景超元氣。但陸陽只留下壹句————寇可往，我亦可往”。
　　便下山殺了景朝魔宗整整六十年。
　　“他找到那位魔宗高手了嗎？”
　　“找到了！”
　　“對方是神道境嗎？”
　　姚老頭笑出聲來：“陸陽甲子蕩魔回到武廟時，武廟裏也有人這麽問過他，他回答：’寇說謊！‘”
　　陳跡：”……不裝這麽壹下，也不會召來殺身之禍了。”
　　卻聽姚老頭繼續說道：“那些年，他不光殺魔宗，還順帶挑戰所有號稱有望晉升神道境、有望跨過天人門檻的高手，以至於這三十年裏，基本沒人敢虛報實力境界了。陸陽這兩字，就像壹座大山似的，壓在天下高手頭頂上，搬不走，移不動。”
　　陳跡肅然起敬，這不專業打假鬥士嗎？
　　他疑惑：“寧朝就沒人能抗衡他媽？”
　　“據說黃山那位使徒子道首可以，兩人三十年前曾在崇禮關外廝殺壹個月之久，之後使徒子回去養傷，再沒下過黃山，陸陽則閉關了三十年，再也沒有出過武廟。”
　　“陸陽輸了？”
　　“沒輸，但也沒贏！”
　　嚴老頭感慨道：“聽聞使徒子前些日子下山了，想來兩人之間還會再有壹戰。”
　　“師父，妳是不是認識陸陽啊，怎麽知道的如此清楚。”陳跡疑惑。
　　姚老頭沒有回答，反而再次問道：“妳想學劍種？我勸妳放棄，陸家劍種沒有外傳的先例，以陸陽神道境修為，起碼可再活壹百年，這種有望觸摸天人門檻的人，不會收徒弟！”
　　“他二十壹歲就修行到神道境了，為何壹百多歲還沒跨過下壹個門檻，是因為還有其他人在修行劍種嗎？”陳跡問道。
　　“沒錯。”姚老頭明確地回答：“陸陽曾說，這人間應該還有壹個人在與他同修劍種，所以他壹直都沒能跨過最後壹道門檻。”
　　“早先幾十年裏，整個景朝都在幫他尋找另壹個修行劍種的人，但始終沒找到，也不知道藏在哪裏！”
　　陳跡暗自思付，如果陸陽十二歲便進入先天境界，那他多少歲開始修行劍種？
　　單以距離這裏最近的恒星比鄰星來算，對方怎麽都要四年多的時間才能以神識觸碰到。
　　陸陽是怎麽養劍的啊？
　　陳跡看向姚老頭，幹脆問道：“您知不知道陸陽是用什麽養劍的？”
　　姚老頭詫異：“妳連養劍都知道了，是布匹店裏那小子告訴妳的嗎？”
　　“……嗯……”姚老頭想了想：“這也不算什麽秘密，景朝北方有北海，寬闊無垠，陸陽以偌大北海養壹劍，當為天下第壹！”
　　陳跡：啊？
　　用偌大北海養劍，沒有用恒星？這怎麽跟自己修的劍種不太壹樣啊，是軒轅少說了點什麽嗎？
　　杏樹旁！
　　姚老頭穿著松松的布褂子，踩著黑布鞋，捋了捋胡子，斜睨陳跡壹眼：“莫要好高遠了，山君門徑也不比修行劍種差，只是修行難度大，以後妳會明白的！”
　　陳跡明白，若要將山君門徑修到神道境，怕是半個寧朝的官員都要死光了才行。
　　難度確實挺大！！
　　但能不能修行劍種，得試試才知道。
　　陳跡悄悄打量了姚老頭壹眼，要瞞著師父偷偷修行嗎？好像也不用瞞，若是對方想害自己，自己早死十次八次了。
　　他試探道：“師父，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能修行劍種門徑，您會生氣麽？”
　　姚老頭戲謔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妳可以修行劍種，那妳就修，正好修了劍種砍官員砍皇子，山君門徑修行更快。”
　　下壹刻，陳跡不顧姚老頭和烏鴉異樣的目光，用軒轅教的方法，以短刀輕輕割破眉心。
　　壹滴鮮血從眉心滲了出來，緩緩向下滑落。
　　陳跡用右手拇指將血滴往上壹抹。
　　這壹抹，便讓眉心多了壹抹殷紅，宛如張開了第三只眼睛。
　　陳跡盤膝坐於杏樹之下，以沾了血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掐住左手無名指根，左手拇指則掐著中指指尖。
　　姚老頭騰的壹下從竹椅上站起身來，莫名道：“這不是道家的子午訣嗎？無名指根為’子‘，中指指尖為’午‘，雙手交叠於身前，這確實是道家人拱手行禮的子午訣，壹模壹樣。奇怪了，陳跡這小子從哪裏學來的。”
　　然而，陳跡並未理會姚老頭的驚異。
　　當子午訣成的時候，他感覺自己仿佛用眉心那條傷口看見了’世界‘。
　　可這世界與正常世界不同，只有浩瀚星海，無邊無際。
　　天狼、天樞、玉衡、參宿、獵戶、北落師門，群星璀璨。
　　可陳跡沒有去看它們，而是將目光緊緊鎖定最近的太陽。
　　下壹刻，他輕飄飄的飛起，宛如神遊壹般向天上飛去。
　　壹低頭，陳跡看見太平醫館那小小的四合院裏，’自己‘正盤坐在院子當中的杏樹下，烏鴉叔歪著腦袋好奇的打量著他。
　　在樹枝間來回跳躍，不停變換著角度觀察。
　　姚老頭在自己身邊走來走去，眼睛瞪得像銅鈴。
　　醫館對面的早餐鋪子前，正有火機卸下門板。
　　安西街的青石板路上，壹個挑著幹柴的老人匆匆趕路，扁擔在他肩上有節奏的上下搖晃。
　　再往遠處看，陳跡甚至看見烏雲正蹲在布匹店的屋頂，對面蹲了壹只貍花貓，雙方不知道在說著什麽，似乎罵的很臟。
　　貍花貓朝烏雲撲了過去，而烏雲則將貍花貓按在地上，團起爪子，在貍花貓頭上邦邦暴擊！
　　陳跡從未有過這般體驗，仿佛自己不再屬於這個世界，又仿佛世界已經屬於自己。
　　不知為何，那些因雲羊、皎兔、金豬、司曹而長久積累下來的郁郁之氣，竟壹掃而空。
　　陳跡情不自禁想暢快高呼壹聲，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想往其他地方飛，去根本無法控制，只能被太陽壹點嗲妳牽引。
　　陳跡驟然轉身，以極快的速度，朝那輪正冉冉升起的旭日飛去。
　　似乎過了很久，但又似乎沒有多久，他穿過遙遠的距離，來到那熊熊烈日旁。
　　沒有灼燒感，面前爆裂翻騰的火焰，對’神識‘沒有絲毫影響，他感受不到溫度的變化。
　　陳跡輕輕伸出壹只手指，觸碰了太陽那翻滾的熔巖。剎那間，他開始向下飛速墜落，觸碰到太陽的指尖則連著壹條紅火的匹練，由眉心回到了自己身體裏。
　　壹切恢復如常，陳跡又感受到了風、聽見了聲！
　　他感受著自己與太陽建立了壹種奇妙的聯系，正有源源不斷的熱量，從那條拉回的匹練匯聚到他身上。
　　體內十六盞爐火熊熊燃燒著，似在與陳跡從太陽引來的暖流遙相呼應。
　　壹股無形卻銳利的氣，在他經脈、血液裏遊走著，仿佛壹柄小小的劍。
　　原來這就是劍種。
　　原來這就是可以斬心中不平事的劍氣。
　　陳跡睜開雙眼，擡手抹去眉心的傷，傷口轉瞬愈合，不留壹點痕跡。
　　姚老頭在他旁邊壹個勁的驚嘆：“妳？妳？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