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妳願意留下來嗎？

沒過多久，顧眙還真就端著熱好的飯菜和感冒藥壹起過來了。

夏致這會也不好再趕人，安靜的坐在沙發上吃著飯。

顧眙對自己的廚藝的還是很自信的，見夏致低著頭吃東西，目光快速的往客廳掃了壹圈，最後到飲水器旁邊給夏致泡了杯感冒藥。

杯子輕輕擱置在夏致的眼前，夏致看著裏頭那黑棕色的液體，擡眸看向顧眙。

顧眙用溫柔的手勢告訴夏致：吃完飯把藥喝了，助聽器充好電記得戴上，除了睡覺前可以摘下來，平時也不要亂摘，我就在隔壁，有事就敲門，手機號記得存壹下。

夏致不理解像顧眙這樣的人，他有過幾個手語老師，說不上陌生，但也說不上熟，每天只負責把課程的內容教完。

見夏致這樣茫然的看著他，顧眙忍不住又做了個手勢：看懂了就點點頭。

夏致這才緩緩的點了下頭。

顧眙見狀，這才滿意的露出笑容來，這小孩不愛回應人，這習慣可不好啊，要多和人接觸交流，走出自己的那個小圈子才行。

接下來的幾天，顧眙都會過來，看他藥吃了沒有，給他帶點自己做的飯菜，或者熬的湯，夏致拒絕了幾次，對方只笑著說：“也就看妳生病老吃外賣對身體不好，等妳病好了，想吃都沒機會了。”

夏致這才表示：我自己會做飯。

顧眙臉上有些意外，他見夏致年紀小，又天天叫外賣，家裏的東西從搬過來到現在，很多也都沒怎麽用過，而且從對方的整體上來看，家裏條件應該不錯，屬於被養的很好的那種，所以下意識認為夏致在生活上大概什麽也不會。

這會聽夏致這麽說，他也是半信半疑，好笑的道：“是嗎？那如果禮尚往來的話，我有沒有榮幸嘗嘗妳的手藝呢？”

原本只是玩笑調侃的話，顧眙甚至都不指望夏致會回應自己，沒想到對方竟然破天荒的比了個好字。

顧眙回到家後，才又收到夏致的信息。

夏至：我叫夏致，不是夏至。

顧眙看完消息，有些忍俊不禁，盡管他也說不上來有什麽值得他開心的，但卻無意識的翹起了嘴角，然後把通訊錄裏的名字改過來。

夏致是無意間發現顧眙手機裏給自己號碼上備註的名字是錯的，很晚才想起要糾正壹下，發完消息後，他看向了窗外。

周時裴教過他很多東西，無論是待客之道，還是怎麽與人相處打交道。

跟在周時裴身邊那麽久，他不可能什麽都不會，只是不想去做而已，那個人從不會勉強他半分，只會讓他跟在壹旁多看看。

直到這壹刻他才意識到，周時裴教他這些，不是要求他能做的多好，只是為了讓他在離開以後可以用得上。

這些東西都是周時裴給他的，他不應該去排斥的，他要好好生活，這樣才不會辜負那個人在他身上的好意。

想到這周時裴，他擡手，用指尖輕輕的在玻璃窗上，壹筆壹劃的寫下了那個名字，只不過寫完後也什麽痕跡都看不到。

這樣才好，看不到，就不會有人知道，他會把這個人，當成壹個永久的秘密，小心翼翼的珍藏在心裏。

這場感冒，拖了壹個多星期才好，夏致第壹次在這個租房裏做飯，哪怕隔著門，都能聞到裏頭菜香四溢的味道。

顧眙這才真的相信，原來夏致真的會做飯。

看著壹桌子精致的菜肴，自己的廚藝都不好意思在夏致面前顯擺了，他看向夏致的目光難得的多了幾分的異色。

“妳這……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啊？”顧眙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夏致把碗筷遞給顧眙，坐下來沒接顧眙的話。

顧眙看著夏致，難以控制的對眼前的人產生了無比強烈的好奇心，他問道：“既然會做飯，怎麽還天天叫外賣？”

夏致的回答也很簡單：不想做。

他是為了周時裴才去學的，可現在，對方都不要他了。

顧眙見夏致明顯不想說這個，倒是很識趣的止住了話題。

這頓飯無形間拉近了兩人的關系，顧眙不再刻意裝作巧合的和夏致同壹時間出門，而是每當夏致開門時，他都會準時壹起下樓扔垃圾。

夏致大多時候還是很安靜，顧眙也知道像夏致這類的人，確實得慢慢來，壹點壹點的熟悉。

“我看妳平時在家都不怎麽出門，長時間這樣也容易影響身心健康，要不明天我帶妳出去走走吧，這兒我都熟。”

夏致看向顧眙，顧眙笑：“不會又要拒絕我吧？”

夏致：“……”

猶豫了壹下，夏致選擇點了點頭。

他該往前邁出那壹步。

第二天，外面的天氣很好，暖洋洋的，夏致走出小區樓下，強烈的光線讓他忍不住蹙了蹙眉，他已經很久沒有白天出來過了，樓下來來回回的人讓他不太適應。

許久不見日光的皮膚在太陽底下簡直白的發光，顧眙就在他的身側，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適應，“走吧，我的車就停在前面。”

夏致微微側過頭，擡眸看向顧眙，顧眙對著他笑了笑，兩人的視線交匯。

夏致點點頭，移開了視線，顧眙卻怔楞了壹瞬，回過神來時，才輕輕眨了眨眼，恢復正常。

他走在前面，夏致跟在身後。

對方也沒有問他去哪，就這樣直接跟著上了車，然後自覺的系上安全帶。

顧眙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在夏致的身上，又很快的移開。

車子遠離鬧區，開到了壹片僻靜的地方，最後在壹個學校的大鐵門停下，保安把門打開，顧眙把車子開了進去。

夏致下意識的往窗外看了壹眼，隨後收回目光，看向顧眙，顧眙這才解釋：“帶妳到我上班的地方來看看，怎麽樣？會有熟悉感嗎？”

夏致怔了下，大概知道顧眙誤會了，但也沒有解釋，他和別人不壹樣，當時父母是要送他去特殊學校的，最後也沒去成，他的狀態不太好，父母索性請老師在家裏教他。

“下車吧。”顧眙解開安全帶，對著夏致道。

夏致點頭，這個學校比他印象中看到過的要小很多，顧眙帶著他四處逛了逛，這才去教學樓，裏頭的學生也不多，路上遇上熟人會和顧眙打招呼。

顧眙似乎看出了夏致眼中的疑惑，解釋道：“這個學校是我創辦的，主要是給壹些上不起特殊學校的孩子提供的，算是半慈善性質。”

夏致聽到顧眙這麽說，明顯也很意外，還沒回過神來，就見顧眙推開了壹扇教室的門，裏頭的小孩在看到顧眙後，都紛紛站了起來。

顧眙帶著夏致進去，給他們介紹著夏致。

這些孩子們看起來大概八九歲的樣子，對顧眙都很喜歡和尊重，他們的情況大多比夏致要嚴重，夏致至少戴上助聽器能聽到聲音，這裏的孩子都是聾啞人。

他看著顧眙和這些孩子們交流著，在這兒，不會有人拿他們當成另類，也不會有或同情或異樣的眼光，他們似乎都挺開心和放松。

夏致像個旁觀者壹樣的站在壹邊。

直到有人過來找顧眙。

“顧校長，可以耽誤妳壹點時間嗎？有些問題需要妳處理壹下。”外面是壹個女老師。

顧眙轉過身，笑著說了聲馬上來，然後對班上的學生做著手勢：老師出去壹下，妳們幫我照顧壹下夏致哥哥可以嗎？

教室裏的孩子們都紛紛看向夏致點了點頭，夏致微微楞住，轉過頭看向顧眙。

顧眙問：“可以在這兒等我壹下嗎？”

夏致有些遲疑，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顧眙這才離開，夏致看著教室裏的孩子，並不知道怎麽跟他們相處，所以只靜靜的看著。

其實在這些孩子的眼裏夏致看起來也不太好親近，但經不住夏致長的好看，所以還是會有小孩鼓足勇氣的去靠近夏致，然後小心翼翼的牽住了夏致的手。

夏致整個人頓時僵住……

顧眙出去了壹趟，大概也就十多分鐘，回來時就看到夏致已經被壹群孩子圍在壹起了，他坐在書桌旁，孩子們壹個個拿著書遞給夏致。

夏致壹本本的接過來，翻開第壹頁在上面寫著些什麽，他們溝通起來絲毫不費力，顧眙就倚靠在教室的門口看著夏致。

他印象中的夏致是不愛搭理人的，可此刻在壹群孩子中間，卻看起來耐心極了。

認真和他們聊天的夏致，和平時既相同又不同，顧眙看的有些失神。

其實剛開始和夏致搭話，只是因為註意到對方戴了助聽器，所以稍微上心了幾分，之後又發現夏致不怎麽說話，性格上似乎也有點小問題。

這其實沒什麽好說的，接受自己沒有壹個健全的身體，接受自己註定就要和別人不壹樣，本身它就是壹件很難的事。

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有的自卑，有的內向，有的郁沈，有的不愛和人接觸，顧眙出於本能的，對夏致的關註就更多了幾分。

但他覺得，夏致和又和這些都不壹樣。

接觸下來，他發現夏致並不因為自己的生理缺陷而自卑，相反的，夏致很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不是內向，也不是沈郁，只是單純的享受和自己獨處。

有些人需要朋友，有些人則覺得，和自己做朋友就夠了，他並不會覺得孤獨。

顧眙壹開始覺得夏致是脆弱的，需要保護的，但後面才發現，夏致的內心其實無比富足而強大。

他不缺任何東西。

壹切的壹切，只取決於，對方願不願意。

就比如此刻，夏致願意和這些孩子們分享，所以他們能走近夏致。

顧眙在門口看了夏致很久很久，最終走了過去，打斷了他們：“在幹什麽呢？”

夏致聽到顧眙的聲音後，停下了動作，他擡眸，看向顧眙，隨後輕輕合上書，把它遞給面前的孩子。


顧眙註意到了書上面寫的什麽，是名字，他也是第壹次看夏致寫的字，屬於壹眼看過去就讓人驚艷的程度。

估計也是因為這樣，這群孩子紛紛把自己的書拿給夏致，讓他來幫自己寫名字。

夏致問了所有人的名字，幫他們寫上，有時候還會多寫幾個字，他們收到都很開心。

夏致的手語嫻熟，又寫的壹手好字，跟他們溝通起來毫無障礙，這些小孩問顧眙，這是不是給他們新找來的老師。

顧眙卻看向了夏致，原本他沒這個想法的，但聽到孩子們問的時候，他想聽聽夏致的想法，夏致會的東西遠遠比他想的要多，肯定受到過最好的教育，如果夏致願意留下來教他們，肯定能給這些小孩帶來很多東西。

而這些東西，是他給不了的，畢竟他再用心的去了解這個人群，也始終只能是個旁觀者，有些東西，是沒辦法感同身受的。

“他們看起來很喜歡妳，妳願意留下來嗎？”顧眙問夏致。

夏致看著那些小孩壹張張期冀的臉，如果他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的話，那麽，這確實是壹件不令他排斥的事。

夏致用手勢告訴顧眙：我沒教學的經驗，可能教不了他們多少有用的東西。

“沒關系，這兒有專業的老師在的，所以，妳是答應了？”

顧眙既然能這麽說，對夏致而言，自然也就沒多少顧慮了，他點點頭，接下了這份工作。

夏致本身就是個啞巴，被顧眙特聘過來當助教老師，壹開始，肯定會招來不少質疑的，哪怕是半慈善性質的，依舊會有很多家長不樂意，甚至找上顧眙。

夏致是不管這些的，他不喜歡應付成年人，所以這些問題顧眙也不會讓他們鬧到夏致面前來。

顧眙聽完這些家長的顧慮偏見和不滿後，沈默了良久，好壹會才問：“如果連妳們做家長的，都對這類人群抱著這樣的偏見，認為他們就是不行的，那妳們的孩子呢？”

辦公室內壹片安靜，很多人都壹時無話，卻依舊有人提出異議：“可是……”

“孩子們都很喜歡他，他和他們有更多的相似之處，他們可以在夏致身上找到共鳴，看到希望，而且，在我看來，夏致有這個能力，如果妳們不相信他，能不能選擇相信我呢？”

顧眙沒和這些家長生氣，他似乎是壹個怎麽樣都不會生氣的人，永遠都和和煦煦的，在很多眼裏，顧眙就是壹個不折不扣的老好人。

也是因為如此，所以家長們心裏雖然多少還是有些意見，卻都選擇了相信顧眙，沒再繼續鬧下去。

夏致的事，也就這樣確定下來，對顧眙來說是件很值得開心的事，所以為慶祝夏致的正式入職，請所有老師壹起吃了個飯。

夏致和周時裴參加過太多酒局飯桌了，原本顧眙還怕他不自在，沒想到對方竟然適應的十分良好，甚至在大家慶祝他入職時，他也很從容的把酒喝了。

如果周時裴在，他就會發現，夏致把他和別人喝酒的模樣，幾乎學了個十成十。

他喝的不多，這也不是什麽商業酒局，沒人會特意灌酒，但夏致的酒量是真的不怎麽樣，半杯不到，醉意就上來了。

最後他壹個人跑出去吹風，醉醺醺的靠在餐廳外頭的樹上，然後蹲下身子，腦袋輕輕挨著樹，從懷裏掏出手機，點開了通訊錄。

顧眙擔心夏致，從餐廳裏出來，就看到夏致壹個人蹲在不遠處的樹下，夏致低著腦袋的，所以別人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顧眙過去，剛蹲下身想要把人扶起來，就聽到“啪嗒”壹聲，壹滴液體落在了夏致手機的屏幕上。

屏幕亮起來，顧眙下意識的低頭去看，手機界面停留在通訊錄上壹個陌生名字的個人頁面。

????A周時裴。

顧眙的動作頓了壹下，轉過頭去看夏致，卻發現夏致的眼睛是紅的。

他有壹瞬間心裏是跟著有些難過的，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沈默了良久，最後道：“我送妳回去吧，妳等我壹下，我先去把單買了。”

夏致雖然醉了，可大腦還是清醒的，他怕壹個不小心碰到就把電話給撥出去了，於是又把手機界面退了出去。

顧眙看著夏致的動作，壹開始他還不明白，為什麽夏致要在名字前面加壹個A字，直到對方按返回的時候，他看到周時裴的名字在通訊錄的第壹位，瞬間就懂了。

手機通訊錄裏的聯系人沒有置頂功能，所以夏致特意在周時裴的名字前加個A字，這樣每次打開通訊錄時，這個名字，就永遠都在首位了。

怎麽都看不出來，對什麽東西都淡淡的夏致，原來還會有這樣的小心思。

看的都叫人有些嫉妒了。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後，顧眙失笑了壹聲，看來這個晚上不僅夏致醉了，自己也要跟著醉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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